第七章 酒醉人間人醉酒(上)(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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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聲響起,一名身著白色長衫的男子走來,與藍兒一起演繹。此時有人清唱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藍兒與男子就如歌中所唱,男子追尋日夜思慕的女子,雖隔一江之水,卻好比天上銀河,只能在一頭望穿秋水,那種追求所愛而不及的惆悵與苦悶,使得雙方悲痛不已。凌楚瑜淚花在眼眶打轉,但瞬間就被遏制住了,緊咬牙關,臉色如常。
“咚咚”的鼓聲忽然響起,氣氛忽然凝重起來。此時的白衣男子已經換上軍裝,手拿長矛,口中喝唱著“我出我車,於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僕伕,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男子隨軍上了戰場,只剩下藍兒一人在家鄉苦苦思念。看到這裡,不少人流露出憐憫之情,如今大宋雖安定,但燕雲十六州還在遼國手中一天,中原就要受到一天的威脅,男子上戰場就是尋常之事。今日到場觀舞的貴客,身份尊貴,就算日後遼宋開戰,也輪不上他們為國捐軀,所以他們只有一聲嘆息,卻不知其間離別滋味。
秦銘呆呆道:“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凌楚瑜心頭一震,戰爭給百姓帶來的何止是親人的離去。凌楚瑜瞬間體會到為什麼秦銘父親不讓兒子從軍的苦衷,可能是見多了生死離別之故吧,此時也不知道一向熱衷軍旅的秦銘,此刻會做何感想。
“噔噔”聲快速劃過,一旁彈琵琶的女子纖纖玉手,此刻竟有千斤力道,在琴絃上快速滾彈,鏗鏘有力,整個節奏忽然被琵琶帶快了起來,隨後便是男子打仗的舞蹈,最後男子身死異鄉。琵琶清亮高亢,高潮時讓人猶如身臨沙場,十面埋伏,讓人透不過氣來,在男子被殺後,聲音忽地一轉,女子放慢節奏,聲音淒涼,婉婉到來。此時舞臺上藍兒素衣白裙,一旁哭泣,口中悲切唱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玁……”。藍兒聲線本是極美華麗,如今哭泣起來,竟有種說不出的悽美,讓人心生憐愛。藍兒邊泣邊繼續唱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采薇”這首詩本是描寫出徵士兵思念家鄉的一種心情,可藍兒作為一個等待愛人歸來的普通女子來演繹這首詞,更是加重了一個等待中女子對愛人在戰場的一種未知和擔憂的情緒。曲終人散,場上人均熱淚盈眶,紛紛鼓掌,卻欲說還休。
“當今聖上臨朝,英明神武,內肅朝綱,外清胡人,正是收復燕雲、大揚國威的時機。而你卻以歌舞影射兵事之苦,動搖人心。”說話的正是那粗壯漢子,他嗓門洪亮,吐字清晰,打破了之前的氣氛,在場的每一位都聽得清清楚楚,頓時引起一陣騷動,卻無人敢應。
秦銘以為對方故意找茬,怒不可遏,右掌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道:“歌舞本來就源於民間,不涉朝堂,又怎麼不給表演?這位兄臺如此說,未免誇大其詞,這誅心之論,怕是要堵悠悠之口,殊不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皇上盛名之下,民心所向,又怎會因一支歌舞而動搖。”
秦銘侃侃而談,卻大出凌楚瑜預料,若是換做平時,早就市井髒話就脫口而出,如今的秦銘三思而後行,讓凌楚瑜大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感覺。
那壯漢臉色微變,想來有人出言反駁讓他大敢意外,蘇顯欲開口反駁,卻被壯漢橫手一攔,蘇顯只好悻悻坐下。壯漢雙手一恭,高聲道:“聖上英明,如今江山初定,四海安平,百姓富足,北方契丹始終是一心頭大患,我大宋兵強馬壯,收復燕雲指日可待,恢復盛唐天朝不是不可能,如今你在此以歌舞對映兵患,迷惑人心,豈不是大逆不道。”此言一出,在場人均是屏息斂聲,當眾議政,可是要殺頭,氣氛凝重到極點。
“公子此言差矣!”藍兒欠身一禮,緩緩說道:“太祖皇上杯酒釋兵權,平定諸國,開拓大宋疆土。可五代十國,多年征戰,民生早已疲怠。太宗皇帝繼位後,收北漢,一統中原。可契丹勢大,又坐擁燕雲重鎮,非一朝一夕能收復,至於如何休養民生,或出兵收復,都不是我們尋常百姓可以擅自揣摩的,這不過是我小女兒家一點感觸罷了。聖上明睿,廣開諫言,體察民情,謀的都是大事,自然不會在意小女子這些閒談。我大宋男兒自有保家衛國的熱心,又豈會是小女子就能煽動的。”藍兒口才善辯,話速不緊不慢,條理清晰,壯漢也一時答不上來。
“好!”忽然有人喝彩,隨即引來眾人附和。藍兒微微抬頭,目光看向上首位置,凌楚瑜報以微笑。藍兒太熟悉凌楚瑜的聲音了,頜首微笑,頓時百媚生,惹得眾人垂憐。
壯漢一席三人受了冷落,大覺不滿,又一時語塞,只好默默微笑飲酒,掩飾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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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小鬧劇就這樣過去,在場的人如負釋重,又恢復往昔的喧鬧。此時美酒已上,眾人開懷暢飲,談天說地,不亦樂乎。秦銘連幹三爵美酒,大覺痛快,又細細回味之前的歌舞,道:“藍兒今次真讓我意外。本來還以為藍兒依舊是華麗的舞風呢,一舞傾心,一舞傾城。”
凌楚瑜笑道:“藍兒技藝精湛,任何舞種都能信手拈來,確實難得。”秦銘瞄向藍兒,藍兒已經換了一套寬袖裙子,在與賓客品酒,道:“藍兒現在在回敬賓客,我們肯定是最後,等等我要好好和藍兒喝一杯。”
“長安,你可想過沙場的殘酷?”凌楚瑜略有所思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功名下都是皚皚白骨,你都可有想過?秦伯父給你取長安,希望你長命百安。”凌楚瑜聽完歌舞,心有感觸,不希望兒時玩伴去戰場廝殺,故而多此一問。
秦銘仰頭幹了一爵,雙眼放光,大袖一揮,豪氣道:“不易,若是兩年的我,確實是為了功名利祿去廝殺。可如今國土未歸,契丹對我大宋河山虎視眈眈,你可能不懂,但作為將門之後,我欲收復河山,保疆護民之心,天地可鑑。別看我爹平日憂愁,若戰事一起,我秦家男兒自當一馬當先,義不容辭。”
凌楚瑜輕搖頭,道:“沙場無情,官場更冷血。你一心為國為民,赤心可見,可朝堂暗流湧動,多方掣肘,我怕……”凌楚瑜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是心有憂愁。
秦銘道:“不易,你多慮了。當今皇上雄才大略,非平庸之輩。朝堂上文有八王為首的忠誠之士,武有金刀楊令公及楊家將,眼下朝綱穩固,就等厲兵秣馬,收復燕雲,把契丹人趕出中原,可無憂矣。”
凌楚瑜道:“不過我聽說皇上寵信潘丞相,他大權在手,又暗中培養羽翼,勢力不在八王之下。”秦銘眉頭一挑,有些驚訝,道:“噫,你怎麼關心朝政起來了?你不是一直討厭煩嗎。”凌楚瑜道:“沒什麼,只是道聽途說而已。”凌楚瑜混跡酒肆賭場,這些市井之言聽得較多。眼下朝廷分兩派,一是抗遼派,一是親遼派,而這個潘丞相就是親遼派首腦,平日裡雖和氣,但暗地裡和八王為首的抗遼派勢同水火,相互打壓,可皇上卻置若罔聞,任由兩方暗鬥,只在居中調解。
秦銘又幹一爵酒,悻悻道:“這潘仁美膽子忒小,貪財近利,生怕契丹勢大,依我看他是收了不少契丹人的禮。”凌楚瑜搖頭道:“不見得,三軍為動,糧草先行,這仗要打起來,兵源、糧草、輜重這些後勤保障必須事無鉅細,拼的是國力,並不是你一腔熱血往上衝就行了。”
秦銘道:“你小子現在真行,都懂兵事了。”凌楚瑜卻搖頭道:“我所知只是表面,跟你比起來差得遠了,和那些真正當兵的,更是雲泥之別。”秦銘道:“卻如你所說,戰爭打的不僅是士兵,打的是資源,誰的底子厚,誰才能贏得最後的勝利。聖上剛登基,根基尚不穩固,收復北漢後,聖上雖穩定江山,但國庫空虛,民生凋敝,眼下只能暫時休養生息,養精蓄銳,屯兵北方,與契丹形成對峙。”
凌楚瑜道:“正如你所說,如今尚為到與契丹決戰之時,那眼下以外交手段周旋,親遼未嘗不可。”秦銘道:“不一樣。外敵可安撫,不可親也。若是以和親或者結盟手段暫息干戈,不失為上策。可潘丞相他一昧懼怕,多番忍讓,有失我大宋威嚴,長此已久,將不圖謀,兵不思戰,戰事一開,恐兵敗如山倒。”
凌楚瑜頭痛道:“隔行如隔山,更何況是治國。古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可見其中門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易地而處,我們未必做得比他們好,如今這般空談,憑添煩惱罷了。”秦銘笑道:“不易,你真的變了。換做平時,那裡能與我說這麼多家國大事。好,不談了,喝酒。”凌楚瑜愣了一下,也覺自己好笑,便不再多言,舉杯暢飲。
又幹了幾爵,秦銘有些急躁,目光四散,道:“藍兒怎麼還沒來?”凌楚瑜笑道:“別這麼急,藍兒就是覺得你欠缺穩重,不討女孩子歡喜,才不理睬你。”秦銘高聲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積極,就被別人搶走了。”然後瞄了一眼凌楚瑜,道:“倒是你,一副高傲不羈的樣子,對女孩子若近若離的,反倒有用,我就是做不到。藍兒一不理睬我,我就著急要死。”凌楚瑜道:“所以說你做事毛躁不周全,藍兒又怎麼喜歡,女孩子心思細膩,你這般毛手毛腳,不是平添煩惱,惹人厭煩嗎。”秦銘把頭扭過一邊,似乎有點不高興。凌楚瑜知道他孩子脾氣,哈哈一笑,又繼續飲酒。
“來了。”秦銘興奮地站起來,恭敬一讓。藍兒姍姍而來,臉蛋微紅,更添魅力。藍兒欠身緩緩而坐,沒來得及開口,只聽秦銘興奮說道:“藍兒,你今晚的舞真精彩,真讓我大開眼界。”
藍兒凝眉一挑,道:“哦,我本以為秦公子會對奴家的編排會有分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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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吧……”秦銘正想暢所欲言,一旁的凌楚瑜咳咳幾聲,秦銘腦子一轉,道:“我怎會對藍兒的舞有分歧呢?”藍兒心如明鏡,瞟了凌楚瑜一眼,似乎有怪罪的意思,提起酒壺,邊斟酒邊道:“秦公子出身將門,能體察普通士兵百姓疾苦,已經非常難得。”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凌楚瑜難免有些黯然。秦銘嘆氣道:“不易,你只想著戰亂之苦,豈不知若不是前線將士殺敵,又何來如今太平百姓安康。若我大宋軍威不強,又何以震懾契丹。我大宋並非好戰,只是契丹蠻夷,有窺我河山之野心,我大宋男兒當為國家灑熱血。”
保家衛國,忠義所在,凌楚瑜也說不清道不明,道:“兩國若開戰,生靈塗炭,為君者不思富民,卻大好喜功,隋煬帝的下場不知嗎?”
秦銘嚴肅道:“不易,慎言。如今聖上雄心壯志,欲收燕雲抗契丹,又怎會和隋煬帝為宣國威,三徵高麗的劣跡相提並論。”凌楚瑜道:“保家衛國固然重要,可如今天下初定,民生有待恢復,國庫空虛,聖上欲大肆徵兵練兵,定是想短時間內收復燕雲,如今的大宋,不一定能攻破重兵把守的燕雲重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