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臣子又喜氣洋洋地走了,姜涔雲身體後仰,長嘆一聲。

為何帝王總有這麼多不得已?她的家事從來不是家事,她沒有一刻能只考慮自己。

身在相府的黎熹微不知道她在為何事擔憂,但他此時正在與好友大倒苦水。

“你方才進門之時可注意到相府門檻?”

卓煥卿點頭。“注意到了啊,你這裡可真是熱鬧,門檻都被踏破了。”

“這已是本月換的第三塊。”

卓煥卿愕然。“一旬一塊,你這可真是門庭若市。不過你怎麼不換塊牌匾?還有,陛下怎麼也不任命下一位左相?難不成是高興忘了?”

黎熹微伸出一根手指。“踏入此門之人,有一半便是旁敲側擊,問你如今的問題。”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是來對我賠禮道歉,說之前多有得罪,還望我大人有大量,勿要報復。”

“哈,誰稀得和那些臭魚爛蝦計較?踩他們一腳我都嫌髒了自己鞋底。”卓煥卿嗤之以鼻。

黎熹微被他逗笑。

“我問這個問題沒別的意思啊,就是單純好奇,不是家人授意。你不願回答也無妨,只要不懷疑我就行。”

“我知道。”

卓煥卿繼續說道:“你要是冷落了我,我就對外說皇后勢利眼,發跡了便拋棄舊友。”

“那我早該拋棄你。”黎熹微斜睥他一眼。

“喂喂喂,遮月你這句話就過分了啊!我不管,反正你不能甩了我。我這個沒有家室的假姑娘老小子,幾十年後還要靠你接濟呢。”

“姚宜還沒提親?”

“沒……”卓煥卿趴在石桌上,嘟著嘴。“她忙著罵你呢,哪有功夫提親?”

黎熹微掩唇。“哦?難不成她戀慕的實際是我?”

卓煥卿瞪他一眼。“你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皇后的金冠都不夠你享受的?她罵你就是因為我說的相位空懸一事。本來她以為你退了之後很快就會有新官上任,結果一個多月過去了還是沒有訊息。她現在懷疑你是打算封后之後重掌相權。”

“太傅真是高估我。”黎熹微似笑非笑道:“她為何不去找陛下問個清楚?”

“伴君如伴虎。你當她在陛下面前真的能暢所欲言啊?還不是得揣測聖心。我猜她不會說你半個字壞話,還得幫你說話。不然陛下萬一哪天震怒,這君恩我家太傅可無福消受。”

“她對我可真是矛盾。一面欣賞一面警惕。”黎熹微喝了口茶。“不過你可以讓她放心,黎熹微日後就只是皇后,不再是左相。”

“我說了她也不會信的。”卓煥卿撇撇嘴。“算了,別討論這些煩心事了,入宮之前你還想去哪裡散散心?我陪你,一定不會讓那些阿貓阿狗擾了我們的興致,畢竟你也就剩這最後幾個月的自由了。”

黎熹微望向院牆外。“自由嗎?我並不貪戀這種自由。能每時每刻陪在她身邊,那才是我想要的自由。”

“噫……”卓煥卿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這麼長久以來,一直被宮牆困住的是她。比起我,她犧牲的更多。”黎熹微正色道:“你該勸姚宜少些顧慮,在她面前不要偽裝。陛下如此聰慧,早晚察覺得到。如果連她最信任,最親近之人都對她虛與委蛇,她會很傷心的。”

卓煥卿聳聳肩。“皇后殿下處處都為陛下考慮,真是鶼鰈情深。”

黎熹微奇道:“你最近開始讀書了?言談都文雅了許多。”

卓煥卿:“……”

黎皇后不幸氣走了自己的摯友,一個人在院中品茶,半晌笑出聲音。

這樣自在閒談的時光,他還真的有些捨不得啊。

但人生在世,想要得到什麼,就必定會付出些什麼,在她面前,一切都可以讓步。

三月初十,是個普天同慶的好日子。從相府到皇宮的路上開滿了提前移栽的嬌豔桃花,數百位孩童唱誦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百姓們站在稍遠一點兒的位置圍觀,有些多愁善感的男子不斷用手帕拭淚。聽了那麼久虐戀的故事,如今見到花好月圓,誰能不欣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