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眼睛,在望著人的時候,會讓人覺得自己心中的陰影都無處遁行。

於是,被這樣望著的女人,頭一回心中升起了一股心虛的感覺。

“小少爺,你這樣盯著我看幹什麼?”

她一便給他用熱毛巾擦拭著手指,一邊有些閃躲他的目光道。

“我媽媽呢?”

他只問了這一句話。

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是這樣冷靜得不正常,事事都讓別人覺得他很邪乎的孩子。

他早就知道了,所以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樣躲閃,他卻不感到奇怪。

不過就是這樣的眼神,他早就習慣了,被當成不正常的孩子,他早就習慣了。

“小少爺,夫人有事出去了。”她如是說道。

“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她面露難色,似乎在思考要怎樣說,才能圓過去,“小少爺,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夫人辦完自己要辦的事情,肯定就會回來了。”

“那我在這裡等她。”

他收回已經被擦拭好的手指,撐在沙發上,並不長的腿還在微微晃盪。

這個時候的他在想什麼呢?

他在想,希望眼前這個女人說的話是正確的,希望自己的第六感,自己的直覺是錯誤的。

母親只是出去一趟而已,自己又不是離不了人的嬰兒,哪裡就那麼需要媽媽總是在自己身邊照顧自己了?

所以他不能哭更不能鬧,他是大孩子了,不可以因為這點小事,就做那些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不是嗎?

他這麼在心裡安慰自己,面上的表情再平靜不過。

可是中年女人的表情卻變得越來越遲疑。

“小少爺,您找夫人是有什麼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儘量讓自己表現得像是隻是隨口一問。

“……”

他卻沒有說話,只是靜悄悄地轉過來,黑白分明的瞳孔,不帶一絲情緒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默默轉了回去。

這孩子是什麼意思?

她愣了一下,仔細回味了兩秒鐘他的眼神,只覺得有些後背發涼,毛骨悚然。

這個孩子實在是太奇怪了,她不知道自己擔心的是不是正確的,可是謊言總有戳破的那一天,那個時候該承擔怨懟和失落的人,究竟是誰呢?

良久,在她以為他也許不會再說話了之後,他開口講了。

“我想讓她給我講故事,每天的這個時候她都是陪我的。”

他好像是在和自己掙扎較勁。

他的心裡好像有兩隻小玩偶,一隻代表天使,另一隻代表魔鬼,他們在拉扯,辯論,再相互想要說服對方,來贊同自己的觀點……

一方是愛媽媽的那一方,角色像是小天使:“媽媽肯定會回來啦,你就不要擔心了,現在正是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否則媽媽回來了,看到你不乖,肯定要生氣了,那個時候你再想做什麼挽回就困難啦,媽媽哪兒都好,可就是很難哄喔……”

另一方是不愛媽媽,只愛自己的小惡魔:“媽媽不可能會出去這麼久,而且還不跟自己打一聲招呼,她沒準就是拋下自己,離開了,而且再也不會回來,再也不會,沒聽到人家都說不知道媽媽去哪兒了嗎?正常哪裡會這樣,就是想要避開你,自己一個人悄悄地溜走,媽媽這樣對你,你也不要愛她了……”

兩方相持不下,他覺得自己的頭都要裂開了。

他說出這句話,目的就是在確認自己的心。

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呢?

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呢?

“這樣啊,那我給小少爺講故事好不好?”

她像是長出了一口氣,呢喃的口型像是在說:“還好還好,這個要求還是能滿足的。”

她努力擠了一點兒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