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事?”

“可不是!”

“那為什麼又沒下文了呢?”

“是咱們將軍自己拒絕了啊。”

“為什麼呀?戰時敵將來投,將其本人與部曲分開,以防臨陣倒戈,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的嗎?”

“咳,咱們將軍說了,襲將軍有膽用,且慕化遠來,於義宜益不宜奪。”

“這樣啊!不過也好,益州話咱又聽不懂,真打起仗來,誰有工夫和他們連說帶比劃啊!你們說是吧,啊?”

“哈哈哈,你小子想得還真遠!”

“那當然,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

“哎喲,笑死人了,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還‘子曰’上了!那你說說,這是哪個子曰的?”

“管他哪個子曰的,反正大都督對咱們呂將軍好,以後就有的是立功的機會!等咱立了功,有了錢,把那什麼五經六經的統統買回來掛門廊上當竹簾子使!再請他十個先生,天天子曰詩雲,就當聽小曲兒!”

“啊呸,有那麼難聽的小曲兒嘛!”

“哈哈哈——”

“誒,帳門口是誰?”其中一個突然發現了我。

“那個……”我稍稍有點尷尬地,“你們知道樊平去哪兒了麼?”

“阿平啊,”他想了一下,“剛剛我見他一個人朝江邊去了。”

道了聲謝,我趕忙轉身離開,幾個人的聲音卻還在身後哇啦哇啦響著:

“誒,剛才那人怎麼好像是個女的?還有點眼熟!”

“喝多了吧你!哪有女的?我看你是想老婆了吧,哈哈哈!”

——天吶天吶天吶,真受不了這幫人!

“昨晚,我的好兄弟戰死了……”

身後還不時有人們快樂的笑鬧聲被夜風送來,可當我找到獨自坐在江邊的樊平時,他這樣對我說。

“他們說他中了流矢,屍首被江水沖走,找不到了……”

他的聲音是一種刻意壓制下的平靜,緊抱雙膝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默默站立了半晌,我對他說:“你等我一下。”

轉回來時我往他手裡塞了一壇酒,又拿出三隻酒碗:“這可是絕對的好酒哦!”

“這酒哪來的?”猶豫了一下,他問。

“大都督那裡。”

“大都督那裡?”

“你真以為今晚所有人都可以一醉方休啊?告訴你吧,大都督和程公所部今晚都只許吃肉不許飲酒,以隨時防範曹仁。反正他們也沒機會喝,不如先給我們……給你兄弟享用一下。”我望著他,“你……奠他一碗酒吧。”

自從被呂蒙揭穿了身份,這些日子來樊平一見我就溜,搞得我心裡悵悵的。這一刻,他依言斟滿一碗酒,起身面向大江時,眼中終於抑制不住地開始有淚花閃動——

“好兄弟,受了這碗酒,來世,咱們還做兄弟!”

他低低啜泣起來,在這沒有月亮的夜晚,我望著眼前黑沉沉的、不捨晝夜奔騰著的大江,一直以來都在刻意迴避的事實忽然像江濤拍打著江岸一般,一波一波拍打著我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