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多出五千冤魂要為黃祖陪葬了,真替他們感到惋惜呢!”

極狂傲地冷笑一聲,策的視線一一掃過此次從徵的周瑜、程普、呂範、韓當、黃蓋、蔣欽、周泰、陳武、太史慈、董襲、淩操,眸色烈烈,如驕陽如赤焰。——董襲是會稽餘姚人,淩操是吳郡餘杭人,二者都是策平定吳會之際收於帳下的猛將。然後,當他的目光自孫賁、孫輔兩位堂兄,慢慢移至權和我身上時,那烈烈雙眸中忽地有潮氣湧起,然而隨著他將視線轉向滔滔大江,那潮氣倏然凝結成冰,亮出最冷冽的鋒芒,殺氣蔓延。

“七年了,終於能為先將軍報仇了!”

老將程普說出了策沒有說出的話,抑制不住的激動情緒甚至令他緊握的雙拳隱隱暴起青筋。

是啊,七年了,七年了!喉口驀地滾燙,我閉了下眼睛,想以此平複胸中激蕩的情緒,可七年來的一幕幕卻不停在眼前閃回。我忍不住深深望向策——七年了,他所有的奮鬥與掙紮就是為了這一天,曹操的詔書不過令他師出有名、錦上添花罷了!七年的人世浮沉,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獲悉父親死訊後茫然無措的十七歲少年。如今的他,俯仰間已全然一派睥睨天下的姿態!是的,這一戰,豈止為黃祖區區一顆頭顱?荊揚合一,全據長江,揮戈中原,縱橫天下!這才是他的夢,江東的夢!

劉勳被打得全線崩潰時,留下兵兩千、船千艘,隻身北遁曹操。可對兩萬江東健兒而言,這不過是一場熱身戰罷了。

十二月十一日,這一天的朝陽格外濃紅,展目望,但見矛戈如林,旌旗蔽日!晨光映著策年輕剛毅的面容,他傲如霜雪地微笑著,右手緩緩舉劍——

“傳令各部齊頭並進,全力進攻夏口!”

滾滾狼煙中,流矢雨集下,策親身跨馬掠陣,手擊急鼓,以齊戰勢。於是乎吏士奮激,踴躍百倍,心精意果,各競用命。

鏖戰至辰時,當黃祖被打得全線崩潰時,他留下的是自劉虎、韓曦以下三萬將士的屍體,船六千艘,山積的財物並妻子兒女七人,惟有他本人隻身逃脫。

雖然極其漂亮地大獲全勝,策卻因未能手刃黃祖而鬱郁寡歡,連慶功宴都半途離席了。

一直悄悄尾隨他來到江邊,本以為沒被他發現,誰知他剛剛在江岸邊站定、甚至連頭都沒回一下便大聲道:“別鬼鬼祟祟跟在後面了!真是的,想一個人靜一靜都不行!”

及至我訕訕地蹩到他面前,他一見之下便不由一邊皺起眉頭一邊解下鬥篷:“天吶天吶天吶,這樣就跟過來,你都不冷的麼?”

寬大的鬥篷加身,我的心驀然暖得有些發澀,嘴上卻道:“我擔心你想不開跳江嘛!這才鬥篷都顧不上穿便急急追著你出來。”

“我想不開跳江?”策仰首望天,“我——會想不開跳江?!”

“那可說不準!”我憋著笑,“就像你之前從不會在慶功宴上黑臉,可今天還不是全程黑臉?”

策不說話了,轉首面向夜色下黑沉沉的大江。半晌,我輕輕道:“別難過了策哥哥,黃祖雖然逃脫了,也不過是茍延殘喘幾日罷了,咱們一定能逮到他為父親報仇的!”

沉默中策伸手擁了擁的肩,就這樣輕輕偎著他,我凝望著眼前大江奔流,不捨晝夜。

“不知怎麼了,”策的聲音驀然有些蒼茫,“這幾天我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次不能手刃黃祖,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似的。”

“怎麼會?”我頗覺好笑地反駁他,“日子還有那麼那麼那麼長呢!今年不行我們可以明年再來,明年不行還有後年。憑我策哥哥的本事,最多三年,一定能殺死黃祖!”

“需要三年那麼久麼?”

一把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策聞聲回身,一拳擂在來人身上:“好哇,你也跟蹤我麼?”

周瑜攤開手:“我擔心你想不開跳江嘛。”

“瑜哥哥。”

在策“哇呀呀”的大叫聲中,我向周瑜行禮,他微笑著還禮,一時間我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了。自從那場夢幻般的婚禮過後,我還是第一次私下裡見到他,好在靜默並未持續多久,策便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似的抓住周瑜肩膀:“不對,你必是有什麼好訊息要告訴我,是不是?——是不是?”

周瑜被他搖得失笑出聲,“發現黃祖行蹤了,”收斂笑容,他意味深長地凝定策,“在麻屯。”

“麻屯?”策雙眉一挑,“黃祖這堂堂江夏太守竟和許貢一樣,與周邊山賊有勾結麼?”

“恐怕是這樣,”周瑜拉起策,“回帳吧,咱們聊聊攻打麻、保屯的作戰方案。”

中軍帳內燈火通明,站在一幅巨大的輿圖前,策和周瑜時而鎖眉沉思,時而熱烈討論。

若溯江西上,麻屯距離我們目前所在的夏口約有三百五十裡水程。與麻屯毗鄰的還有保屯,二者結為一體為山賊所盤踞。此二屯位於荊州最核心的郡——南郡的最東端,東鄰江夏郡,同時又與地處江南的長沙郡隔江相望。也就是說,此二屯位於荊州南郡、江夏郡、長沙郡三郡交彙之處,緊扼自江夏郡進入荊州腹地的長江水道咽喉。然而也正是因為處於“三不管”之地,二屯的山賊非但有數萬人之眾,且依山構築城壘,自鑄甲兵,十分兇悍囂張。

“按照這個作戰方案,我自信攻克麻、保二屯不成問題。棘手的問題是補給,畢竟要一直深入到南郡作戰。”

“我有一個想法,不知伯符以為可行否。”

“哦?快說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