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們國家同鄰國本就一直不大和睦,有一日終於打起仗來。當時他不過是普通妃子的兒子,而季明越正十分受寵,他母族的人想方設法諫言獻策叫季羨舟領著兵去打仗,又想著辦法讓他輸,最好讓他死在戰場之上。

戰場之上兵器無眼,環境艱苦,他帶過去的下屬只有謝褚一個人。

準確來說,從小到大,對季羨舟不離不棄的下屬只有謝褚一個人。

他們一起受過冷眼受過苦,受傷了,悶哼一聲絕不叫不出來,咬著牙上陣殺敵。甚至有一次,季明越故意攔著援軍的到來,季羨舟被圍攻,身上傷痕無數,幾乎命絕當場。是謝褚騎著一匹馬衝進敵軍隊伍,將奄奄一息的他帶了出來,一路趟過險絕之地,他們騎的馬受不了側倒在地,口吐白沫而死。

可終究謝褚還是將季羨舟背了回去,救了季羨舟一命。

從那個時候開始,季羨舟私下裡一直想要同謝褚結拜為兄弟,只是謝褚以不敢居功自傲,救助主上乃是本分的緣由拒絕了。

只是在心裡,他們始終都是兄弟。

而經歷過戰場的艱險廝殺,方才謝褚的那點傷根本不算什麼。

可季羨舟雖然沒在嘴上說,可心中還是有點擔心謝褚的。

謝褚心中也知道這些,只是他還是堅持:“滄琰姑娘已經將屬下的傷口治好了,已沒什麼事情。主上不必擔心,還是屬下來守夜吧。”

聽見滄琰的名字,季羨舟又往她那裡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說:“這是命令,謝褚。”

季羨舟這話一出來,謝褚就知道沒有辦法拒絕了,只好領了命在一旁坐著,靠著睡了一會兒。

而他只是百無聊賴地往火堆裡扔著小木枝,眼神忍不住又停在滄琰身上。

約莫是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有點兒多,早晨又太早被他拉起來,滄琰睡得有些沉,季羨舟就靜靜地盯著她,想了想,又站了起來將自己的外衫脫了下來,悄聲走了過去將衣衫披在滄琰身上,又走回原來的位置坐了下來,看著她,隔著火堆。

就這樣看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起來,季羨舟面前的火堆已經滅了。

滄琰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天已經矇矇亮了,她腦子回過神,動了動身子,生怕將靠在她身上睡覺季羨雪吵醒。

季羨舟很快注意到滄琰已經醒了。

他站了起來,悄悄然走了過去,輕聲問了一句:“醒了?”

滄琰怕吵醒季羨雪,輕輕點點頭。

季羨舟將外衫拿起來,團了團,一隻手將季羨雪的小腦袋托起來,示意滄琰趕緊抽身,她看到季羨舟的動作立刻就懂了,小心翼翼地抽身出來,季羨舟將團好的外衫放在季羨雪的小腦袋下,小姑娘睡得熟,一直都沒有被吵醒。

滄琰與季羨舟相互看了一眼,很是默契地走向了一邊。

離他們有些距離了,滄琰才像沒話找話一樣問了一句:“你一宿沒睡?”

“嗯。”季羨舟應了一聲。

滄琰不知道說什麼,胡亂找著話題:“不困嗎?”

“不困。”季羨舟回答得簡潔,又怕滄琰不大好接話,或是又記起了什麼似的,頓了頓,說,“從前在軍中的時候經常就會一宿一宿的不能睡,現在一宿不睡也不覺得有什麼了。”

“咦?”滄琰有些驚訝,“你以前上過戰場打過仗?”

季羨舟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滄琰偏著頭想了想,可是她忽然發現竟然一點兒印象也沒了?怎麼會這樣?她心下一慌,臉色瞬間凝重了起來。

季羨舟看著她的臉色忽然變了,試問道:“你怎麼了?”

“季羨舟。”滄琰嚥了咽口水,盯著他的眼睛說,“我好像,把你以前的事情,都給忘了。”

季羨舟一怔。

然後他立刻懂了滄琰在說什麼。

滄琰聲音微微有些顫:“我是司命星君,你們的命格簿子都是我寫的,按理說你們的從前、現在甚至於是未來,我應該都一清二楚,瞭如指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是季羨舟,我對你的過去,已經毫無印象了。”

季羨舟抿了抿嘴,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看見滄琰這個模樣,他竟然有些心疼。季羨舟伸出手想要一把將他摟住,可是那手一伸出去,卻猛地一轉,只拍了拍她的肩膀,當做安慰。

“其實不記得也沒什麼。”他說,“你現在還記得我,那就夠了。”

滄琰一時有點亂,說話邏輯也不大清晰:“其實我挺失敗的,可能是混沌世界以來最最失敗的一任司命了。命格簿子丟了不說,還叫人把命格簿子給改了。現下好了,我的記憶也不大好了,改也不曉得從哪裡開始改了。”

季羨舟默了默,忽然問了一句:“你那個勞什子命格簿子找不到,是不是就不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