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蘭嘉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黑色的瞳孔來回轉了幾下,終於有了認知。

“你醒過來了?”張紹城正對著她的面孔,露出了微笑。

慢慢地,何蘭嘉將視線聚焦到了他的臉上,似乎像是聞到了他的氣息一樣的,本能地向另一側床鋪挪去。

張紹城讀出了她眼裡的防備,於是失落地離開,又坐回到椅子上。

窗外的雨水淅瀝瀝的,病房內其他床鋪的病人和家屬斷斷續續地說著話,只有他這一邊,異常的安靜。

何蘭嘉深深地呼吸了幾下後,用一邊沒有插著針孔的胳膊輔助著身體似乎想要坐起,張紹城見狀又從椅子上起來,勤快地搖著病床上的升降杆,給她調了一個很好的位置後,又拿起枕頭放在她的身後,打理一切。

“謝謝。”所有都忙完,何蘭嘉十分客氣地對他說。

“沒事,沒事...。”張紹城聽著,然後很尷尬地擺了擺手,小聲回應。

他感到身體好像有些冷,於是裹緊了一下外衣,坐回到椅子上,旁邊床鋪的人這時將中間的遮擋簾拉了起來,很好地為他們提供了一個隔斷的空間。

張紹城吸了吸鼻子,然後伸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診斷書,低下頭,細細看著。

“醫生說,你是由於營養不良,然後有些貧血...,並沒有什麼大事,你不用太擔心...。”他看著紙張上面根本就認不出的手寫漢字,對這個柔弱的女人描述著。

“嗯...。”何蘭嘉輕聲應答。

“然後醫生給你開了一些維生素和營養品...,我給你取了,都放在桌子上...。”張紹城感受著自己沉重的心,然後抬起頭,直接對上了何蘭嘉微睜的眼睛。

“謝謝,我會把錢都還給你...。”她又用著微弱的聲音道了一次謝,嘴唇沒有任何的血色。

“不用的...,不用...。”張紹城覺得拿著紙張的手指越來越冷,他如僵硬了一般地將診斷書放回到原處,手指交握,感受知覺。

蘭嘉似乎依舊身體還很虛弱,她頭部無力地倚靠在枕頭上,細弱的手指輕撫自己的胳膊,輕輕的呼吸只能從身體的起伏來判斷,整個人好像真的是被雨水徹底打濕掉了一樣的,沒有任何氣力。

“還有...,就是醫生說...,你如果今晚恢複的良好的話,明天就可以出院,出院後,要多吃些食物補一補,我可以幫你買一些營養的食材,然後...。”張紹城想了想,接著說道。

“加利呢?”可是,沒想到,在他還沒有說完,何蘭嘉就突然打斷了他。

張紹城停止了說話,心裡開始發澀。

“加利它...。”他握緊了外衣兜裡的手機,吞吞吐吐的。

“它死掉了...,是不是?”何蘭嘉微弱的聲音裡根本就聽不出任何情感。

“那個...,我...,我讓我的一個同事到那裡去...,幫我...,幫忙處理一下它的身體...,然後...,然後先送我那裡去...。”張紹城回想著他在送蘭嘉到醫院的空檔裡,急忙給一個辦公室的住在那附近的同事打了電話,雖然平時都沒有什麼很多交往的同事抱怨連連,但是還是在自己萬般的懇求下,答應了下來。

“因為這裡的寵物店不一定會接這種工作...,所以等我打聽好親自去...。”張紹城說著設想,然後偷偷抬起眼睛。

“嗯...。”何蘭嘉這次顫抖著,嘴唇微動發出哽咽的聲音。

“蘭嘉...。”張紹城看著她的樣子,什麼話都無法再說出口。

她的眼睛,鼻尖,嘴唇瞬間都變得微紅,她微微搖著頭,伸出手捂住了嘴部,臉龐向另一側偏去...。

“蘭嘉...,你別...。”張紹城知道此時的她一定是很傷心,但是看到眼淚從她的眼角開始止不住地流下時,心裡還是有些震驚。

加利的死亡的確也給他自己本身的帶來了傷痛,但是,作為飼養了它多年的主人,想必遭遇的是更大的悲傷...。

張紹城無法知曉那種情緒,因為他想著,連自己父親死掉的時候,自己都沒有流下過什麼太悲慟的眼淚,完全就是平平淡淡的,平平淡淡的...。

但是,此時,他看著這個捂著嘴角,極力控制自己聲音的無力又孤獨的女人,心髒的地方堵澀又疼痛,真的很想能夠像以前一樣地摟她入懷,細聲安撫。

而現在,這個已經沒有了任何權力的自己也只能再找出紙巾,再一次從椅子上站起,靠近病床旁,示意為她擦拭著眼淚。

他逐漸地向著她靠近,逐漸地能夠呼吸到她身邊的溫熱氣息,逐漸地想要為她做任何事情...,可是,當他看到這個瘦弱的女人幾近要把自己的身體退到床鋪邊緣時,停止了下來。

何蘭嘉沒有接過他好意的紙巾,她向後退著,用手指抹掉臉上的淚水,張紹城尷尬地收回了胳膊,站在一旁。

“你走吧...。”她的眼睛冰冰冷冷的,並沒有比外面的雨水多一絲溫度。

“我今晚留下來照顧你...。”張紹城試圖恢複如平常,溫柔說道。

何蘭嘉只是輕輕地搖著頭,沒有再說任何話。

啊...,這個時候...,就是在這個此時和此刻...,張紹城看著這個他真正喜歡的女人,意識到...,原來...,原來她已經真的不再屬於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