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律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河岸邊,身上全是被抓扯撕咬之後造成的傷痕,這裡依舊是黑夜,但是雙眼的視力卻好得反常,他能輕而易舉地看清夜裡的一切。

河岸兩旁是一望無垠的森林,四周不見人煙,遙望河流的上游居然有一棟歐式建築,遠遠看去,那竟是一處破敗的古堡。

北宮律沿著河岸心急如焚地趕到古堡,穿過沒有門的入口,來到了建築之中,從陳設上看得出來這裡以前盛極一時,包容過許許多多美好的回憶。

但是現在洋娃娃破爛不堪卻仍舊睜著那雙水靈的大眼睛望向前方,期待那無論是誰的溫暖懷抱;鮮豔的陶瓷器皿也四分五裂的碎落滿地再也辨不出哪裡曾有自己的一部分;角落衣架上仍見蓬鬆甜美的公主裙卻早已讓灰塵滲入纖維;意欲永遠留住當年湖光山色的油畫斜掛在牆壁上,幹裂出了奇怪的紋路好似撕開了另一個世界的深淵;那個以完美弧度拱起的房頂破了很大一個洞,看不見今晚的月亮是盈是缺,卻讓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乘虛而入折射在室內不同的地方,沒有規律的變換閃耀著;蠟燭化為一灘濃液,燭芯無所依靠卻掙紮著豎起微弱的火焰佔據住周圍方寸空間,抵抗著那光怪陸離、迷人雙眼、惑人心智的色彩入侵。

一個女孩的聲音突然在安靜的古堡中響起:“是走是留?是死守還是茍活?”

北宮律看到牆後飄出一個面帶笑容的女孩,虛無透明的身影微微泛白,辨不出她生前衣物的顏色,女孩繼續說:“我一直留在這裡,很多人如你一般到來,然後在某一個無法忍受的時刻離開。那些離開的人們永遠消失在夜色的森林裡,再也沒有回來,不知是死是活,是墜入地獄變為行屍還是跨入天堂展翅翺翔。”

“你是……”北宮律細細看著那女孩的臉龐,說,“程清景?”

“嗯?”女孩好奇地看著他,露出燦爛的微笑,“可我不認識你。”

“但是我認識你孿生姐姐,”北宮律坦誠地對女孩說,“你和公西清琳長得一模一樣。”

程清景親切地問:“你是六族的人?”

北宮律禮貌的頷首示意:“靈玉北宮氏,北宮律。”

程清景飄近了一些,看著北宮律說:“原來你並不是死人,為什麼要下來?”

“我來找我妹妹,”北宮律寄之期望地看著程清景,說,“你認識一個叫林悅的女孩子嗎?”

“林悅?”程清景念著這個名字,愛莫能助地說,“可是沉淪在這裡的人只要睡一覺就會忘記閉眼前的所有記憶,這裡沒人記得自己的名字。”

“那你為什麼還記得?”北宮律看著程清景發出來了自己的疑問。

程清景自在答道:“因為我在這裡從不睡覺。”

北宮律更加疑惑不解了,問:“你不是沉淪在此的人,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知道,基本上沒有活人知道這裡是可以下來的,就算知道也沒有幾個人敢下來,”程清景指了指上面,苦澀地說,“我想躲到公西幽冥氏的人把我徹底忘掉為止。”

“可是周泊唯一直在找你……”

北宮律本是好意告知,但程清景悵然地打斷了他,說道:“無需多言。”

面對這樣的回答,北宮律默然許久,而後問:“我該怎樣找到我要找的人?”

“林悅?”程清景又念出了那個名字,透過古堡的殘垣破壁望向遠處的森林,“據說這裡是永夜之境。我死守是因為我記得童話故事裡面有說過,夜的盡頭是朝陽,雖然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太陽,但是我隱隱記得我曾經見到過它。”

北宮律聽完那些奇怪的話語,面對程清景意味深長的笑,問:“太陽?可是陰間是沒有太陽的!”

“誰說陰間是沒有太陽?”程清景蹲下去,用手指輕輕劃過地面經年累月的灰塵,很快就畫出一幅太極圖來,並指著裡面的兩條陰陽魚給北宮律看。

北宮律將那簡單的太極圖看在眼中,若有所悟地說:“陰中有陽,陽中有陰……”

程清景重新站了起來,別有用意地笑著說:“那麼,你相信那個故事嗎?你願意相信,這僅僅是一個比較漫長的夜晚而不是永恆的黑暗嗎?”

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潔,出了古堡的北宮律正奔向森林,他焦急難耐,因為他太過渴望。兩年了,也許下一秒的時候一切就能重新開始了?

踏入森林邊界的那一刻,月光被茂密的樹葉擋在了外面,他發現原來這森林裡面有一處宅子,就在前面,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建築了,因為大門門牌上刻著三個大字:“北宮宅”——這是他的家!

他回到了家裡,不過是十幾年前的家,這裡還沒有重新整理漆,陳設也是上個世紀末的風格,家裡沒人但整棟房子卻燈火通明,北宮律看到了這一切,童年的回憶居然如此清晰地呈現在了自己面前。

孩子們的嬉鬧聲突然從樓上傳了下來,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回蕩著,北宮律向上一看,趕緊順著樓梯跑了上去,右轉第二間就是林悅的房間,門後的聲音依舊雀躍著:“律哥哥,你看我畫的,這個你,這個是我,這個是裔哥哥,這個是慧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