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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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手的力氣相當大,用力一扯,不僅輕而易舉地拉開了她的手臂,還讓她手上的刀飛了出去。司芊楚側目看去,發現抓住林悅手腕的並不是人手,而是猴爪,抓住她的居然是猴妖!
司芊楚惱羞成怒道:“猴妖,你壞我好事!”
這只白色的大猴子說著人話、講著道理:“那也是你偷我法器在先!”
司芊楚本來還要再說些什麼,但是鐘離和淵乘虛而入唸咒的聲音已經傳到了她的耳邊:“太阿借法,天雷役鬼!”接著便是響亮的雷鳴聲躥入了她的耳朵,震蕩她的肺腑,禦風而來的符籙也映入她的眼簾,滿眼都是赫然的紅色硃砂字跡,這字跡同樣也震懾著她的心神,在司芊楚的慘叫聲中,她的魂魄飄離了林悅的身體,被困在半空中那如閃電般的符光之下,符籙壓頂,一時之間,她的魂魄動彈不得,只是俯視下去,看到四百年前五龍宮建築和四百年後的五龍宮廢墟正處於重影交疊之中,親眼所見的卻是那樣的虛實難辨。
地上燈光搖曳,那四百年前的光明藉著高僧殘存的法力,依舊照耀著四百年後的時空,鐘離和淵依舊站在那位高僧遺留下來的殘影之中,李明先在他身旁,莫妮奔向了倒在地上的林悅,猴妖站在她們兩人的身旁,已經成為人魔的北宮仲寧卻被他自己的黑繭裹住,感知不到外界的變化。
鐘離和淵盯著司芊楚被符光罩住懸在林悅身體上空的魂魄,奇異地問身旁的李明先:“這是什麼東西?”
“一、二、三、四、五、六、七,”李明先伸手指著司芊楚魂魄中散發著白色珠光的位置,說,“這是千年狐妖的元丹,裂成了七塊,現在卻嵌在她的魂魄裡。”李明先所指的七個位置,分別是司芊楚的雙手雙足、印堂、心髒還有後面多出來的那根狐貍尾巴。
“難怪他們說是狐貍偷走了東西,”鐘離和淵盯著不遠處的司芊楚,說,“人的魂魄卻結出了狐的尾巴,為什麼?”
“如果放任不管,她將來會化作一隻真正的狐妖,”李明先掐指算著什麼,緩緩地說,“元丹被裂為七塊的千年狐妖,記載中只有一隻,是明嘉靖年間的事情了!”
鐘離和淵心算著時間,問:“是不是距離現今有四百多年了?”
“差不多。”
“難道跟這位高僧是同一時代的?他也是明嘉靖年間的人!”想到這裡,鐘離和淵突感不妙,對李明先說,“快收了她!”
李明先掏出了口袋裡面的打火機,推開蓋子後正對不遠處半空中的司芊楚,念道:“乾坤在握天下式,妖邪皆納手中器!”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司芊楚吸向李明先的打火機,而鐘離和淵的雷符還懸在司芊楚印堂前一尺之處,電閃雷鳴從丹書中生出,遊走在她周身,將不斷掙紮的她制服在符法之下。現在她的魂魄被向下拖去,那咒語要將她吸入李明先的打火機中!
“鐘離和淵,你休想!就算是我灰飛煙滅!”司芊楚在絕境中嘶喊著,在魂魄不由自主地飄離前,忽然伸手抓住了她最為懼怕的雷符,瞬間雷聲大作,彷彿盛夏的暴雨將至,下面的莫妮甚至是猴妖都被這雷霆之音嚇得發顫,司芊楚抓住符紙的右手在電光中瞬間焦黑,她的魂魄在痛苦地嚎叫聲中向下墜去,帶著符籙化去時所迸發的最後的強光撞向了人魔的黑繭!
猴妖本能地懼怕這張符籙的威力,莫妮同樣害怕這曾經只能遠遠從天際傳來的雷鳴和電閃,猴妖拉著林悅和莫妮在司芊楚墜下時,奮力向後躍去,人魔的黑繭被雷電撕裂,破布朽木一般飛散四周,司芊楚的悲鳴方落,人魔的怒吼又起。
司芊楚倒在人魔的腳邊,剛才接觸雷符的右臂已經焦黑,連同她掌心處嵌著的元丹碎片,現在也透著詭異的烏黑珠光。人魔舒展四肢,雙眼瞳孔極度擴張,眼眶中幾乎看不到眼白,他周身發散著一股惡寒逼人的黑色妖氣,人魔盯住前方伸手直指鐘離和淵在盛怒之下對他說:“你說你是六族族長?你說你是天命所選?我今天就要這天命隕落!”
話音落下時,黑色的霧氣不斷從夜色中分離出來,它們懸浮在五龍宮的空氣之中,慢慢凝結成了敗絮一般的漂浮物,與此同時,還有更多的妖邪之氣在此處凝結,越來越多。
鐘離和淵如臨大敵,卻紋絲不動,低聲對身邊的李明先說:“小心!”
四周越來越多的黑色絮狀物讓李明先的臉色凝重起來,他重新掃視整個五龍宮遺址,四百年前投龍儀式的情景正投影在這個世界,地上油燈擺成的四象二十八星宿的星象圖仍然熠熠生輝,高僧若有若無的密咒聲將他們包裹其中,思考片刻,他忽然放鬆了一些,說:“我要向高僧借法。”
“你借法?”鐘離和淵再一次看向地下的水池,水面明鏡一般地呈現著幽冥通道,“可我也在借法!”
空氣中懸浮的暗物質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龐大,一開始它們是不成形的霧氣彌漫在四周,後來連線為輕飄飄的絮狀物阻擋視線,現在,絮狀物正在聚整合形,頭頂似乎出現了七個漩渦,不斷將下面的絮狀物吸收過去,伴著人魔張狂的笑聲,他抬頭看著天空不知最終會成型為何物的漩渦,說:“不用掙紮了,都死在這裡吧!”
李明先見情況如此,不得不著急地說:“你借法是救的幾條人命?我借法救的是幾條人命?”
鐘離和淵抬頭看到吸納暗物質的七個漩渦越來越大,突然發現如果將七個漩渦用線條連線起來會是一個特殊的形狀,他神色大變,對李明先說:“不好,他要借北鬥司命殺了我們!”
李明先盯著鐘離和淵站定的位置說:“那我就借四象二十八星宿壓制他,看誰大!”
四百年前照射過來的燈光忽然又顯得明亮起來,那是因為剛才彌漫四周的暗物質終於凝結成了七個巨大的黑色球體,懸浮在眾人頭頂之上,這七物相連,居然是北鬥七星的結構,寒氣壓頂,在場的每個人都覺得渾身一片冰涼,可這正是盛夏時節!而唯一的暖意居然由地面傳來,那是油燈所擺的星象圖所致。
人魔凝練妖邪之氣而擺在人們頭頂的黑色北鬥七星陣已然成型,他張開雙臂仰視上方自己的傑作,彷彿眾人的生死已經被他捏在手中,於是大喊:“北鬥注死,殺伐奪魂!”
“對不住了!”情急之下李明先情馬上推開了鐘離和淵,並搶佔了他方才所站的位置——也就是那與四百年前高僧殘影重合的地方,現在是李明先站定於此,高僧在耳畔念著密咒的聲音傳入李明先的耳中,他搶著喊出了咒法:“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化爾四象定兇吉!”
黑色的北鬥七星陣被暗線相連,緩緩向下壓來,寒冷的空氣帶著異樣的氣壓逼近了每一個人的天靈蓋,而地面上的油燈卻也愈加明亮,帶著熾熱的溫度向上擴張。
覆蓋大地的黑暗還有不屈伸展的明亮終於在途中相遇,強大的氣流顛倒亂竄,毫無規則地沖向四面八方,大地震顫、浮塵飛揚,怪石能從泥中起,而泥土又下陷成坑,磚石擠壓炸裂,磚縫中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如臨深秋,轉眼枯黃萎縮,兩種咒法交鋒時,産生了一種奇怪的壓力施加在每一個人的身上,造成了難以預料的巨大痛感。
頭疼欲裂如遭鑿擊,耳鳴如鼓在旁敲擊,眼盲雖有光卻不可視其物之形狀,五髒翻騰,四肢不得其力,黑白錯亂、陰陽不分,宇宙彷彿重回混沌。
不過,五龍宮下的水系統終於也在這強烈的氣息撞擊下爆發了,七根水柱同時從天、地、金、木、水、火、土七池中噴湧出來,如天沛然作雨無可阻擋。所有人的五感又在渾身濕透時恢複了過來,水簾包圍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東方既白,此乃大勢所趨,天地萬物之陽氣正在蓬勃生發中,每個人的意識都恢複了正常,大地紋絲不動,草木舒展生發,五龍宮黑夜中的殘影終於消失無蹤,高僧耳語般的唸咒聲蕩然無存。
“我鬥法雖然敗了,但是……”李明先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仰視從水池中噴湧出來的甘露,伸手去接,如釋重負地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居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人魔卻站在李明先的對面,張開雙臂迎接這些水滴,難以言語的神情出現在了他漸漸浮腫的臉上,他喃喃自語道:“我曾死在水中,所以我也生於水中……”
躺在地上的鐘離和淵用手臂擋住那些不斷擊打在自己臉上的水珠,他慢慢撐起身子坐起來,看著眼前的一切,四百年前五龍宮招魂儀式的投影已經徹底消失,七池的水柱越來越低,一場並非來自雲端的大雨洗去了招魂儀式最後的希望。
緊緊抱住林悅身體的莫妮終於睜開了眼睛,抹去了臉上的水,回想著四百年前的五龍宮的投龍儀式,盯著四百年後的五龍宮遺址,始終不變的恐怕只有那七個水池,水柱已經降回池底,曇花一現的雨水也幾近消失,東方日出的光線也越來越明亮。
好心的猴妖還在她們的身邊,它看著五龍宮從黎明到日出的變化,不由地說:“原來這人魔本就是從水中誕生的!不會是場浩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