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野山林處,樹木生長茂密,擠得這條羊腸小路難以下腳。今夜多雲無星無月,此處又沒有城市中特有的光汙染,所以才過晚飯時間沒多久,四周天色就已黑得濃重,一團微弱的光線在此間搖曳穿行,緩緩深入人跡罕至的那端遠山。

鄭哲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高瘦男人,雙手提著一杆純手工制的白色圓形紙燈籠,燈籠裡面插著一根已經燒了一段時間的蠟燭。由於握杆的手所用力道稍過,那手背上微微暴起了青筋,不過腳步倒算輕快,像是常走山路的人。燈籠裡面透出的黃色微光一直照在他嚴肅而憂慮的臉上,鞋底枯枝落葉的微弱聲響一遍又一遍地被踩踏出來,似乎正在獨奏著此山林間詭秘的寂靜。

“澹臺涉,你讓我帶的這些東西……”鄭哲微微偏著腦袋對身後說話,可是話到一半,突然察覺異常,於是用力回頭,身後居然出乎意料的空無一人,只有黑夜中無法看清的來路!

“澹臺涉!”鄭哲慌張了起來,趕快舉起燈籠向後方照去,所不想看到的事實是空無一人!

“你在哪裡?快出來!你、你可是收了全款的,澹臺涉,你出來!”鄭哲喊話的聲音越來越大,憤怒和恐懼由內而外不消片刻就浸滿全身。但是,這深山老林內始終無人回應,就像一場無人觀看的獨角戲。

不對,也許是一場觀眾們正躲在暗處觀看的獨角戲,因為,在鄭哲喊話結束幾秒後,來路那邊似乎有腳踏枯枝落葉的動靜。鄭哲馬上把燈籠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高舉過去,語氣溫和些許地問起話來:“澹臺涉?”

沒有語言的回答,不過又有踏步聲傳來,聽上去不遠,就在鄭哲面前數十米不到,只是礙於道窄林密且天色太暗,所以看不清來者。“澹臺涉是不是你?說話啊!”沒有鎮定多久的鄭哲又急了。對方不急,就在鄭哲伸長了脖子、舉遠了燈籠想看清楚前面是誰的時候,第三聲腳步聲響起,而且依舊沒有言語。這次鄭哲聽得很清楚了,那邊的腳步聲沉重而緩慢,沒有任何回答,那意味著什麼?

鄭哲將一隻手慢慢地伸入了長褲的口袋裡面,抓住了一把東西,將其慢慢地拿出來,又小動作地把攥在手裡的東西一點點均勻的灑在前面的地上,那指縫間露出了紅色的細粉末,大約橫成一條線攔在了鄭哲前方。

鄭哲雖然又慌又怕,但是還不傻,第四聲腳步聲響起的時候,他沒有再問對方是誰了,反正肯定不是他嘴裡的那個人!藉著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前方樹林枝葉被晃動的痕跡,對方越靠越近了!鄭哲的意志力在未知腳步聲中接近崩潰,他終於忍受不住了,嘗試著後退一步,就在此時,暗處的腳步聲放棄了原本緩慢的節奏,急不可耐地就踏了出來。鄭哲心中一驚,第六、第七的腳步聲接踵而來,那邊樹林枝葉被來者擾動急晃,鄭哲見狀不等看清來者是何面目撒腿就跑!邊跑邊嚎:“澹臺涉,救命啊,它來了、是它來了!救我啊!”

鄭哲跑得很快,但是後面的腳步追得更快,鄭哲聽著身後兇險的動靜越是嚎得慘絕人寰,好似大難臨頭一般:“澹臺涉、澹臺涉!救我、救我啊、我知道錯了,但是罪不至死啊!”

“轟”的一聲,背後有什麼東西被霎時引燃,火光一沖老高映得鄭哲周身一亮,但是一轉眼火光就消減下去直至無蹤,與此同時是重物倒地的聲音,接著就聽不見追逐他的腳步聲了!鄭哲放慢腳步回頭看去,這次看清楚了,是一個模糊的人影大約躺在他灑下粉末的地方,那人身上密密麻麻的火星正迅速熄滅。沒有了威脅的聲音,山林又恢複了一片死寂,鄭哲停下腳步,仔細觀察遠處那倒在地上軀體,上面僅剩的點點火星已經全部熄滅了,他心中仍是不安,趕緊把手伸入口袋又抓了一把粉末緊緊攥在手中,自言自語壯膽:“原來這東西真的有用!”

鄭哲深深吸氣呼氣,用以調節自己緊張的狀態,他沒有繼續逃離,而是看著遠處的軀體思考。那裡躺著的是什麼?或者說,那裡躺著的是誰?“已經解決了?”也許是太害怕的原因,鄭哲在跟自己說話。他一手緊攥從口袋裡面抓出來的粉末,一手提著燈籠向前伸出一些,還伸著脖子想看清楚十多步之外那地上躺著的漆黑難辨的軀體,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踏出一步、然後又一步……

思路清晰過來的他終於發現自己從剛才起就一直能夠聞到一股腐臭味!剛剛走穩第三步的時候,那邊又有了動靜,對方想坐起來,正在用手撐地!鄭哲受了驚嚇,大叫一聲連連後退,接著又喊:“澹臺涉,不會是你吧?”

“小……鄭……”那邊嘶啞的聲音痛苦地從喉嚨裡面擠出來,勉強可以聽清這兩個字,這熟悉的叫法,叫停了鄭哲驚慌後退的腳步。鄭哲鼓足了勁就對前面喊了一嗓子:“誰?”

“我……救我……醫院,”對方的聲音極為嘶啞難辨,喉嚨似乎受了極大的損傷,但是憑著頑強的求生意念,最終還是極為辛苦地讓鄭哲聽清了較為完整的資訊,“老、老高……救我、快……”

“老高?你不是……”鄭哲聽到這裡十分驚異,難以置信地向前移步,燈籠在前照路。幾步之後,鄭哲先是看到了那雙大腳,一隻腳上是沾滿泥土的運動鞋,另一隻腳上沒有鞋子並且磨破了襪子,上面沾滿了泥,還不知道光在外面的腳有沒有磨破。

“好痛、快……救護車……”老高用力想坐起來,但是身上無力,一直掙紮不起來,於是求助於鄭哲,“快啊……”

鄭哲的腳步卻越放越慢,看著老高一點一點被燈籠照亮的身體,他止不住渾身哆嗦起來:老高的褲腿不知被什麼撕破,下面外翻的皮肉都已經遮不住其中一段白骨了!傷口顏色很深,看不到有血流出。再往上看,鄭哲一下子就停住了腳步,老高上身的衣服幾乎被撕沒了,就肩頸那裡掛著一點破布,肚皮已經不見了,腹腔中的內髒所剩無幾,半跟肥腸掛在外面早已沾滿了泥土……

鄭哲沒勇氣再往上看了,沒走到老高的腳邊就站在原地雙腿打顫,嚇得用哭腔說:“老、老高、你已經、已經死了……”

“胡說!”本來氣若遊絲的老高突然嘶吼出來,受到刺激的老高霎時間來了一股怪力,讓他猛地彈坐起來,之前頸部以上看不到的地方闖入了燈籠的光圈內同時也闖入了鄭哲的視線中:左側頸部缺了一大塊肉不說,就連整個下巴都沒有了皮肉只剩森森白骨!這樣的人怎麼還可能活著、怎麼還可以行動?

“啊——”鄭哲嚇得直往後退並本能地將手中粉末全都撒了過去!粉末一旦捱上了老高的軀體,就馬上自燃起來,火勢極大,瞬間就能看到一團火焰附著在老高的身上向上直沖,照亮了旁邊的樹林,而老高喉嚨裡憋著不甘的聲音沒有了後勁便再也發不出來了,“轟”的一聲老高倒下,火焰也熄滅了,唯有密密的火星在老高的軀體表面遊走,然後迅速冷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