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菡決不允許辦公室戀情。她經常在組裡強調:大家做朋友可以,做情侶要三思,男女雙方必須有一個辭職。如果那人不願為你辭職,說明人家根本不愛你,還談什麼感情呢?不如搞搞績效。

羅菡這一番話,消除了大部分員工的綺念。

包括高東山。

他捏起一串烤魷魚,挺不自在地撕咬、咀嚼。鹽和醬油放多了,他口味素淡,吃幾下就沒了興致,旁聽姜錦年與男人閑扯。

那男子說:“你是做行政,做秘書的?”

高東山在心裡介紹:是做基金。

姜錦年卻回答:“你們公司有五險一金嗎?做行政做秘書都沒區別,無所謂,我能從頭開始學。家裡人想讓我們找一個鐵飯碗。省城房價更高,這裡的房價便宜一些,貸款也能買得起了。”

男子揶揄:“你還要找工作啊?”

姜錦年莞爾一笑,臉上倒沒什麼羞惱之色。

男子推開一盞醬油瓶,周身前傾,問她:“你家催你找工作,催你談物件沒?省城那地方的人,興不興相親?”

醬油瓶旁邊,放著一顆大蒜。高東山徒手剝蒜。他剝完一瓣,就遞給那名男子:“相啥親,找個有緣的就行了,相親那都是費勁兒瞎折騰。你看我老妹,模樣水靈,她也用不著相親,是吧?”

男子接過蒜瓣,當零食咬一口,關切地問:“她是你老妹?親妹?”

高東山聳肩:“是的哦。”

男子疑惑:“你倆長得不像,她咋那麼俏呢?”

高東山圓謊道:“我像我爸。”

他原本沒想過編排事實。

但他總不能向人坦白:我和姜錦年是同事。我們專門做股票調查,特地來審核你們公司的運營情況。

然而那名男子信以為真,心底無端發了一陣瘙癢。他鞋底輕蹭著地板,手臂疊放於桌沿,不斷與高東山套近乎。很快,兩人稱兄道弟。

姜錦年轉過頭,望向另一邊:“我要是能進工廠,是不是就有鐵飯碗了?”

話音落後,之前埋怨新婚妻子的男人開了口:“老鄭講過,2008年以前,咱們廠子還行。2012年走下坡,我2014年被人介紹進來。五險一金是有,穩定不穩定,咱不能跟你說板上釘釘,上個月五號車間整完一波裁員,老鄭就下崗了。”

姜錦年連忙問道:“怎麼會裁員呢?”

“不懂,”那人回答,“主任不給你幹了,你還能白幹啊。”

另一個男子促狹道:“誰他媽想幹主任,糟老頭子。”

幾人爆發一陣鬨笑。

旁邊一位稍年長的大叔敲敲碗,捂住了自己的嘴,提醒道:“人老闆的小孩,外地的妹子都在呢。”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糖,遞給寫作業的小孩子,又說:“車間裁員,那是創新産品上線,能不用人手就不用人手,都交給機器。我們坐一邊看著、監督著,幹活不累……”

高東山插問一句:“你們車間裡,是不是沒幾個年輕人?我看歲數都挺大。”

他措辭直白。

對方也回答得簡潔:“年輕人奔前程去了,能走都走。”

高東山感嘆:“勞動力斷層。”

他不由得吞嚥唾沫,悶頭吃起了燒雞。

姜錦年還在和那些人說話。據他們介紹:一名老員工一天能做210個配件,新上崗的職工頂多做90還不一定保證100的合格率。三個月實踐培訓以後,産量才能顯著提高。雖然當地政府扶持製造業,但是,經費補貼也不知道花在哪兒了。

姜錦年感同身受,口中喃喃道:“招工難,運作難,貨源運輸也難。”

高東山酒醉上頭,一時忘記場合,接話道:“製造業才是實體經濟的主體,實體經濟的命脈!一天到晚炒房炒房炒什麼房?沒有實業就失業。”

他一席話畢,飯館鴉雀無聲。

他尷尬地傻笑:“嘿嘿。”

他拍自己的腦門,溫和地微笑:“我一喝多了就腦子糊塗,亂開腔,亂說話。”

姜錦年順著他的話題方向,總結道:“江行區的房子,首付七萬塊,月供一千八,我來之前查過了。我們好好工作,大概能負擔得起。”

旁邊的中年男子向她透露:“咱們廠子裡,拿了地皮,能給老員工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