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美容院的技師們喜歡拉攏回頭客。因為他們有一部分收入來源於指名。顧客指定某一個技師,能為他帶來額外的獎勵。

27號男技師知道,姚芊是一個財大氣粗的主顧。她年輕貌美,身姿秀麗,願意為自己這一副皮囊花錢……她適合被發展為a級客戶。

於是他溫和應話:“姚小姐對我今天的服務滿意嗎?我們每天接待客人的數量有限制的,經理要保證我們的服務質量。”

姚芊翻身趴在軟床上,塌腰撅臀,翹起一雙纖長的腿,越發顯露了她的水蛇腰,勻稱細膩的骨肉。然而那位男技師依舊繃著一張臉。

姚芊掃眼看過男技師全身上下,玩鬧般問他:“哎呦,你是男人麼?”

男技師不敢撒謊:“我……我喜歡男人。”

姚芊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嫌惡。她扯下蓋在身上的絲綢方巾,坦蕩蕩坐臥,熱剌剌詢問道:“你們當gay的,見了男人才能硬嗎?還是見了男人也硬不了呀?”

男技師無語凝噎,不停地賠笑,雙手放在布裙上搓了搓。

隔了好幾秒,他才說:“我見到你這種正妹,就是單純的欣賞。”

姚芊認識這家美容院的老闆,但她今天是第一次來。她不愛找那些混久了的老油子——那種巧舌如簧又很會來事兒的男技師,在她眼中多半不靠譜。就像某些健身教練,自身體能並不達標,他們之所以評分等級高,只是因為擅長聊天,會笑會鬧。

她對27號按摩師的印象不錯,追加了滿意評價,附贈了一筆小費。

當她從美容院大門出來,正值華燈初上的夜晚,遠方路燈連成一線,首尾相銜,彙聚無數光芒,照亮這所不夜城。

她忽然起了幾分興致,獨自一人在街上閑逛。情侶、老人、孩子……數不清的男男女女從她身邊走過,她暗暗對每個人評頭論足,更覺自己是整條街上最光鮮亮麗的女孩子。紀周行不念舊情地放棄她,是因為他有眼無珠不識貨,她不會在他身上繼續浪費一分鐘的時間。

可她依然失落。

像是舞臺上的小醜費盡心機做表演,臺下觀眾面無表情一聲不出。

恰好此時,姚芊路過一家音像店,店內正在播放一首名為《浮誇》的歌,歌中唱道:“你當我是浮誇吧,誇張只因我很怕……”

她聽得清楚,逃得飛快。

姚芊家作為“圈牛理財貸”的實際控制人,近半年來一直在推廣自家産品,尋求更大的投資商。專案合作企劃書經過多方轉手,也傳到了羅菡手中。

這一整個月,羅菡的日子都不好過。

每天晚上,她要藉助安眠藥才能睡著。

公司今年改革了考評制度,約束更嚴,激勵更狠。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還真不如跳槽去私募基金算了……她負責管理的基金淨值跌到了有史以來的最低點,大部分客戶都遭受了虧損。因為這是一隻股票債券混合型基金,她只能保證大家不會虧到及格線以下。

所謂基金,就是客戶們把錢交給你,你幫他們做投資,為他們賺錢,收取適量的管理費。

每逢收益率增加,羅菡的客人們一言不評,堅持“悶聲發大財”的原則。每逢收益率降低,那就是麻煩的開始,萬惡的根源,她淪落為一臺不爭氣的賠錢機器。

羅菡覺得姜錦年心理素質不好,就像她自己年輕時的樣子。所以,她為姜錦年隔絕了最惡劣的外界聲音。但是姜錦年不能沒有負擔,批評肯定要批評,努力還是要努力。

她對姜錦年說:“你瀏覽一遍這個p2p專案,他們的母公司正在操刀上市。”

姜錦年接下企劃書。

羅菡又說:“a股近期又冒出幾個熱門板塊,我看好微信小程式。你跟進的那幾家人工智慧和國産軟體公司……”

羅菡尚未說完,姜錦年就接話道:“上週券商舉行路演,介紹了那幾家公司的發展情況,我去參加了。我會盡快遞交研究報告。”

桌子上放了個玻璃杯,杯中裝滿了苦丁茶。

羅菡端起杯子,抿一口茶水,身子向後一靠挨近椅背:“咱們的現狀不用我多說了吧。還有三個月,我們公司的所有基金排名都要公開在app平臺上,和其他二十幾家公司競爭。我們在本公司做了倒數,再跑去使用者平臺上做倒數……”

那真是太丟臉了。姜錦年心想。

羅菡私下裡和本公司的其他幾位基金經理交好。2015年股災頻繁的時候,那幾個朋友對羅菡十分客氣,經常和她溝通交流,頗有一種“請教好學生怎麼做作業”的意思。

而龍匹網事件一出,朋友交情也淡了下來。

姜錦年看在眼裡,只覺得職場上沒有真正的友誼。就像國家與國家的交往,總是利益為先,感情第二。

她向羅菡保證:“我會全力以赴,讓我們的基金淨值……重新增長。”

羅菡聽多了屬下的各種誓言。她捋了捋額前劉海,平靜如常道:“不止是為了我們自己,也得想想那些客戶。他們買了我們的基金産品,他們擔心人民幣放在銀行賬戶裡貶值。基金是一種投資,我們拿到了他們的錢,也拿到了他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