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水嘩嘩流淌著,她索性把臉埋在龍頭下被涼水澆醒。

眯著眼睛起來,就聽到對面的兩個女同事在小聲嘀咕些什麼。

“你聽說那個姓林的事嗎?臺裡居然還要去採他,真是受不了,明明就是個騙子。”

另一個女同事正在刷碗,她冷哼一聲,“你有證據?我們啊就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了。”

“也是,就拿這些工資,還不夠我花的呢,我管這些做什麼。”

“哎,你聽財務部的小李說的嘛,我們下個月啊,工資又要少兩百。”

“為什麼啊,憑啥?”

“誰知道,反正就是這麼規定的唄。”

“呵,寧願給騙子錢,也不給我們?”

“…”

“你以為上頭不知道?都揣著明白當糊塗唄。”

方遙聽得頭痛,回到宿舍,看見空無一人,死一般沉寂的單人宿舍,方遙就像一潭死水一樣,她環顧四周,白色的牆紙快要脫落,可能她死在這裡都沒人知道。

下午兩點的時候,她獨自乘車去村子裡找林建德,她不甘心。

走之前,她從行李箱裡翻出一個她大學時候用過的錄音筆。

在林家門前,方遙猶豫了好一會兒要不要進去,要不要開口,如果她的猜想是錯的,這無疑對這個早就不堪的一家三口是一記沉重的打擊。

就要退縮的時候,她又想起睡在她剪貼報裡的小女孩林露,她沉重地一閉眼,嘴角抿起,不停顫抖。

身後有人經過的聲音,那個聲音並沒有消失,而是停下。

方遙轉過身子去看他,眼裡驚愕,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林建德。

她眼珠子心虛地轉了轉,對著他,僵硬地一笑,手在口袋裡握緊了那隻錄音筆。

林建德認得她,從老遠出看到一個身高白瘦,漂亮又紮眼的城裡女孩,他不免駐足看了會兒,再仔細一瞅,竟然是上回被他兇過的電視臺裡的人。

林建德是個極會看臉色的人,他當然明白電視臺裡的人,都不好惹。

他賠著低廉的笑,連忙開啟了門扣,請方遙進去。

“哎呀,小姐,您進去進去,我們這裡也沒其他好招呼的…”

方遙沒動,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定在他的臉上,“不用了,我來是想問你。”

方遙深吸一口氣,松開咬住嘴唇的細牙,“你認識林露嗎?”

這個男人臃腫又駝的背影僵住,一步都動不了,好像他背上馱著很重的蝸殼一般,想回頭,卻身形為難。

聲音是從方遙看不到的地方傳來,“誰?我沒聽清,小姐說的人我不認識呢,我只是村子裡的農民罷了,哪認識什麼路?”

方遙緩緩閉上眼睛,咬牙切齒地對不遠處的男人張口說,“你說謊,你是南城人。”

林建德把頭轉過來,那雙倒三角的眼底藏著鷹一樣的謹慎和狡詐。

他反常地笑了一下,“小姐,我聽不懂你的話。”

“我聽得出來你的口音,你以前住在烏衣巷對吧?你有一個養女叫林露,在她十六歲那年的夏天,你做了什麼?”

林建德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方遙身邊,眯著眼睛抬頭瞧她,“你到底是誰?”,說罷,他還用手中的柺杖重重地敲了幾下地面,發出咚咚聲響,在此刻寂靜無人的村鎮裡顯得尤為瘮人。

“我知道了,你們不想給錢了,所以他們讓你來威脅我?我告訴你,沒這麼簡單的事兒,你們要是不給我錢,我就去區政府去鬧,反正我爛命一條,看是我的命值錢,還是你們這些人的面子值錢!”

方遙太陽穴上的青筋猛烈地一跳,剛要發作,卻突然停了下來,她發現了另一個更值得她挖掘的問題。

林建德口中的“他們”又是誰?方遙心裡發慌,繼而發怒,心裡明明知道那個答案是什麼,可偏要打破沙鍋問到底,逼這個人說出口才好。

“他們是誰?”,方遙聲音清冽。

“你少跟我裝,搞什麼?現在玩清高了,我告訴你來不及了!”

方遙平時很少動怒,小小不言的樣子,但她真的氣急起來的時候,整個人的樣子便猶為可怕,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裡面彷彿有鈎子,“騙子,你這個騙子,林小露是你拐來的對吧,我看那個孩子怕生得很,手臂上都是淤青,你在打她,就這個家都是你騙來的,還去騙臺裡的資助,你這個人渣,你已經犯法了你知道嗎?”

林建德冷哼一聲,似乎根本沒把方遙當回事,他笑了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是啊,小記者,我的女人就是我買來的,怎麼樣?你們城裡人娶媳婦不是也要花錢嗎?就允許你們花錢,不讓我花錢?你跟我說王法,你跟我說法律,哈哈哈,你根本就不懂法律,那是你們用來制裁我們的工具,你居然這麼沒羞沒臊,還說出來。”

方遙攥著拳頭,眼底恨恨地看著他,她都能感覺到自己撥出的氣都是滾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