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五?還是一萬六?”

這回繼母真嚇到了,差點把手中的剪刀滑水裡,她瞪著一雙同水聿哲一般無二的眼睛,詫異地看著水玖月。

“你咋知道的?”

水玖月抿了嘴看繼母,嘆了一口氣。

“您就說具體多少吧?”

繼母眼神飄忽,還想讓水玖月不問了,可水玖月的眼神如影隨形,一直那麼淡淡地跟著她,最後她還是不好意思地說了出來。

“還差一萬六千一百六十塊八毛七。”

水玖月愣了下,忽然意識到,繼母比她想象中的更在意欠錢一事——記得這麼清楚,只怕做夢都想著還掉這筆錢吧?

她抿了唇,早上閃現在腦海裡的想法又浮了上來,只是想到水聿哲,想到其他類似孩子的事情,她一時又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開口。

繼母卻已後悔方才的話,連忙補了一句。

“月月你別想太多,這錢聽起來很多,但是人嘛,一輩子很長,慢慢還總會還完,你別急哈。”

水玖月勉強笑笑,搖了搖頭。

繼母見水玖月上了心,更著急了。

“都怪我,好端端跟你說這個——月月,你是不是擔心開學沒學費啊?你別擔心,媽不說別的,就你讀書這個事兒,肯定供得起的,你能讀到哪兒就給你讀到哪兒,啊?”

水玖月驀然紅了眼眶,她別過頭,低聲道。

“不是擔心這個,我就是,就是覺得爸跟您不大適合種地……爸麼,百無一用是書生,手不提肩不能抗,勉強種個地也種不好。您呢,是慣做針線細致活兒的,非要您跟著種地,白糟蹋了……再說老生薑又很會扣錢,你們在家裡忙活一年,到年底卻留不下什麼。”

繼母愣愣地看著水玖月,完全沒想到她會說這些話。

水玖月看了她一眼,繼續道。

“爸耳根子軟、性子軟、脾氣卻爆,您也是知道的,家裡那些個親戚,一個比一個煩,偏偏他把那些人當個寶,我想著,不如幹脆讓他出去闖一闖,一來學個手藝,二來磨磨脾氣,三來長長見識別老做睜眼瞎。”

“我知道你們剛結婚那會兒想過這個,就是考慮到我,怕把我丟在老家胡思亂想跟你們越發生分,後來又有了聿哲,更不好出門。但這事情不能拖,拖得越久越不好辦,真要種一輩子地……如今我也大了,住外公姨娘家都行,你們要是放心就把聿哲留下來跟著我,不放心就帶著聿哲一起走。”

水玖月說完,碗也洗好了,她端著洗碗盆起身上岸,臨走時瞥了眼擱地上的雞籠,又淡淡地問道。

“哪來的雞籠啊?”

這是常見的雞籠,四四方方的木質柵欄,一面居中的位置有一塊可活動的木板門。不過這雞籠有些破舊,木頭都有些腐朽了。

繼母心裡正亂著,被水玖月這麼一問更亂了,磕磕絆絆地謅了一個謊。

“就,就我去買八角、尖辣椒的時候,有家賣雞的不做生意了,吵吵著不要這個雞籠子了,我就,就便宜買下來了——正好給你們當兔子籠子。”

水玖月笑了笑,轉身走了。

繼母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她瞧出來那是撿回來的破爛,臉上更紅了,可想到家裡欠的錢、想到水存金那性子,又不得不能省則省……

水玖月回到家,水存金已經回來了,他陪坐在水聿哲的旁邊,又逗兔子又逗水聿哲,把水聿哲哄得咯咯笑。

水玖月心裡劃過一絲愧疚,她知道她沒資格支走水存金,可她實在忍不下去了。水玖月安慰自己,水存金不是一個好的一家之主、不是一個好的榜樣……

這麼唸叨幾遍,水玖月終於狠下心,她恢複淡然模樣,喊了一聲爸,將洗碗盆端進灶房,又舀了井水將碗清幹淨,放進碗櫥。

水聿哲抱著兔子走了進來,呵呵呵地傻笑,水玖月看了他一眼,將筷子收進筷籠裡,問他笑什麼。

水聿哲轉了個圈,當當當當地給自己配了個音。

“姐,你看你看。”

水玖月繞著他看了一圈,看到他鼓鼓的帽子裡有糖,水玖月驚了一下。

“哪來的糖?”

水聿哲嘻嘻嘻地笑。

“大哥哥送來的!我數過了,兩朵荷花、八個蓮蓬,八十二顆糖!”

水玖月哭笑不得,宗昊越真是……都不知道說他什麼好了。想了想,水玖月又有些奇怪,他就這麼直接來了,水存金就沒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