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之下是一層土層,但當林嶸被拖入其中,土層像融化成粘稠的液體,依附在面板上的感覺冰涼又粘滑,還沒感受出這是什麼術法,林嶸就被黑影丟入一個巨坑,在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被一堆硬物蓋住。

黑影盤旋一陣,飄向土層,回到溶洞的湖中。大約一盞茶後,硬物堆積的地方,探出一隻手,緊接著林嶸從裡頭鑽出來,一屁股坐在硬物上,幾息後,他長到無法直視的反射弧終於讓他低頭看向自己坐的東西,只是一瞥,林嶸就跟個球似的從硬物上頭滾落掉到地面。

他方才坐的地方是堆冰雕,冰雕之中還摻雜著一些骸骨,想必被黑影收集來的極嬰冰雕和誤入的人修都會被丟到這裡,至於這些人修為什麼會死在這裡就不得而知了。

林嶸被這龐大數量的極嬰嚇了一跳,僵硬地轉頭看向身後,卻是愣住了。在他身後是無數的極嬰,他們被冰封的同時還保持著生前的動作,有的坐在地上望著天,神情憧憬而喜悅,有的正在奔跑,周圍是一起嬉戲的夥伴,還有的站立著,一臉驕傲地指導年幼的極嬰修煉。

林嶸起身緩緩向前走去,除了這些極嬰,他無法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這處空間的天是紫色的土層,地是冰封的赤紅。只是明明該冰冷妖異的紫色透著暖意,像薰衣草般純淨乾淨,而與想象中不同,那比鮮血更為濃烈的赤紅柔和地養育上方的極嬰,違和詭異卻有自然。

閉上眼睛能想象到一切被冰封之前的平和溫馨,只是這股溫馨如今被沉默包裹,一寸寸的絕望震驚蠶食每處土地。在最靠近林嶸的地方,有一對姐弟,姐姐正在給弟弟梳理頭髮,她微微仰頭看著遠方,神情滿足又在期盼什麼,嘴還半張著藏著要對弟弟說的話,只是姐姐的眼睛在一瞬間被驚訝佔據,隨即是撲面而來的痛苦。

林嶸盯著那雙烏黑的眼睛,心像被揪住,情不自禁地碰上姐姐的手臂,一瞬間無數的記憶湧入腦中。

“阿弟,你說肖城回去之後會不會傷勢復發?”姐姐隱隱擔憂,語氣中卻藏著壓抑的期待,像個初嘗愛情滋味的少女,為愛人的離去的傷心,想著愛人能回來,卻又為自己希望愛人因為舊傷復發而歸來自責。

林嶸低頭看向弟弟,弟弟同樣仰著頭,臉上是恐懼的淚水。

“阿姐,你快看。”稚嫩的童聲在顫抖,他看到一群跟肖城穿著相似的人在追殺他的族人,不少極嬰在驚慌失措地逃跑,他們還未從這些人修前一刻還同他們交易,下一刻就舉起手中靈器將他們劈成兩半的衝擊中緩過來。

姐姐應聲看去,她看見一個人,那個人正是她心心念唸的肖城。肖城站在人修的最前端,面上的表情是她無法理解的,來不及詢問什麼,一場冰封席捲整個世界。就連給極嬰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一瞬間方才還在說話的族人失去生機,躲避迅速的極嬰猛地後退跌落在地,眼中是不敢置信,哭泣聲瀰漫。

林嶸驟然收回手,姐姐最後的記憶是被死亡籠罩的極之界。

微微喘著氣,林嶸緩慢向前,他又被一個極嬰吸引。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年雙膝跪地,看著天空,他的側臉被淚水覆蓋,林嶸伸出手接觸少年的手臂,呼吸一下停住。

少年避過了第一輪冰封,哭泣聲在他身邊此起彼伏,抱著親近之人哭喊的極嬰聲音漸漸嘶啞,撕心裂肺中帶著痛苦。

“哥……哥哥,你怎麼了!”在他的身邊有個才被帶回的孩子抱著一個俊俏的少年哭喊,每個幼年極嬰剛來到極之界都會被某個極嬰收養,俊俏少年明顯是照顧孩子的極嬰,在冰封的最後關頭,他選擇將孩子推開。

少年微微扭頭,林嶸從他的記憶中看到那個孩子在幾次呼喊後停下,孩子看向天際心中的信念驟然崩塌,他還不明白一瞬間為什麼人修會攻擊他們,但並不妨礙他憎恨。

林嶸的指尖開始顫抖,少年又看回天空,收入眼底的東西只能用無一倖免來形容,毫無防備的極嬰在反擊之前便會被屠殺,即使有些迅速反應過來,仍舊會人修用人海戰術堆死,最終天空中盪出自爆的氣浪,極嬰最終選擇用自爆來為其他族人爭取時間。

血腥味擴散,少年終於反應過來,他想起身跑,第二波冰封卻在他動作的剎那降臨,連帶著他身旁的孩子一起凋零了生命。

林嶸眼眶有些泛紅,他沉默著手垂在身側,步伐像綁著千斤石沉重地有些邁不開,越往前沒有戰鬥能力的極嬰都在往極嬰界的方向逃散,與此同時更多的極嬰選擇留下,爆裂的陰力下,他們祭出法器為身後的族人爭取時間。

冰從地面延伸至空中,鎖住一個個騰飛在半空的少年少女,這些極嬰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淚水,他們望著天空面上只有冰冷,眼中是濃烈的憎恨。連碰觸的必要都沒有,隔著冰都能感受到那悲壯的氣氛。

林嶸還是輕輕躍起,碰到裡自己最近的極嬰的指尖,一道撕裂的喊聲猛地傳入腦中:“大家快跑,往極嬰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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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皇少帝在那裡,跑到極嬰界就沒事了!”另一道聲音緊隨其後,是這個極嬰的同伴。

話音剛落,前方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呵,一個都別想跑。少皇少帝?你們在說這個?”重物落地的聲響,吵鬧的周圍霎那間安靜下來,然後難以置信帶著顫抖的聲音打破平靜:“少皇!”

“殺了他們!”最後逃跑的念頭都被不遠處的屍體掐滅,哭腔中濃烈的仇恨無法掩蓋,不知誰起了頭,自爆的氣浪甚至蓋過了第三波冰封。

哪怕自爆,也要拖著人修下地府!

林嶸頓然抽手,他感受到了極嬰最後的決心。

沒有再去觸碰任何極嬰,或者說不再敢去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