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緲在學校外租了一間安靜的小公寓, 已經住了好幾年了, 但對門的房間一直空著沒有住人,直到有一天她出門丟垃圾, 沉寂了幾年的鄰居卻突然傳來了聲響,正疑惑著,鐵門被開啟, 一個熟悉的大男生悄聲推門出來。

夏宗澤見到林緲,也是一愣, 而後忽的有些侷促起來, 掩飾似的從門後閃出, 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按在門把手上,低低地叫了聲:“林老師。”

林緲詫異,朝他身後半掩著的屋子看了一眼,問道:“你住這兒?什麼時候搬過來的?”

夏宗澤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難得心虛一回, 調開視線支吾著說:“就……昨天租的, 準備出去買點日常用的東西。”

林緲提著黑色的垃圾袋, 欲言又止:“你……”

“我不是……要跟蹤你, 也沒有別的惡意。”夏宗澤抬起眼來,有些緊張地為自己辯解,“我只是不想住寢室了,恰巧看到這裡的房子出租,覺得很不錯……”

大概覺得這謊言太過淺顯拙劣,他聲音越來越小, 最後索性閉了嘴。

之前林緲住了一個星期的院,又不敢讓在老家獨居的母親知道擔憂,就一直瞞了下來,多虧夏宗澤鞍前馬後不遺餘力地照顧她,一日三餐都是頂著寒風騎了半個小時的腳踏車趕去街上老字號店鋪裡買的。有許多次,林緲躺在病床上看書,高挑冷峻的大男生就滿頭熱汗地推門進來,氣都沒喘勻,解開羽絨服從懷裡摸出一個保溫盒輕輕遞過來,對她說:“林老師,吃飯了。”

一週過去了,林緲被各種藥膳湯水養得越發水靈,夏宗澤卻反倒瘦了一圈,站在那兒像是一把鋒利的劍。

如果一個年輕的鬥士披荊斬棘而來,卻心甘情願放下手中的刀劍匍匐在你的腳下,用一種近乎乞求的語氣虔誠地說:“請你馴服我吧。”

誰又能真正做到不為之動容?

林緲感覺到自己一直堅守的某些東西在漸漸消融。她嘆了聲,微笑著說:“搬家是個麻煩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不,不用!林老師!”夏宗澤有些慌亂地擋在她面前,難為情地說,“屋裡沒有整理,很亂。”

他怕那些堆積如山的雜物和滿地的塵土,會玷汙了林緲那雙嬌貴白皙的腳。

林緲沒再堅持進門,只點了點頭說:“要買生活用品是嗎?這附近有家超市的東西物美價廉,我帶你去。”

沉默的男生跟在她身後,看到林緲用紅色的圍巾纏了一圈又一圈,只露出半張秀麗的臉和精緻的眉眼,像個剛剛進入大學校園的小姑娘。話說回來,林緲讀書時連跳兩級,所以現在雖然碩士畢業了,卻並不比夏宗澤大多少。

他看得入了神,直到林緲覺察到了他痴呆一般的視線,眯著眼將一袋紅蘋果放入他的購物籃中,問:“看什麼呢,宗澤同學?”

“沒什麼,林緲老師。”夏宗澤剛毅的嘴角輕輕彎起,第一次品嘗到了幸福的滋味。

“你搬出來住,生活費用要大很多,能支撐得住嗎?”夏宗澤的家庭情況,林緲是知情的,不由為他的獨居生活而擔憂。

“我……有錢。”他那個不負責任的爹雖然風流成性,但絕不在金錢方便苛待他,當然給錢的多少和時間都是不定數的,偶爾想起他這個私生子了會一次性給很大一筆數目,有時流連於花叢中忘了這茬,就會連著幾個月都不見一分錢。

花瓶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生病死了,親爹又不靠譜,夏宗澤成年後養成了存錢和投資的習慣,以便於那天老爹徹底不管他了,也能夠支撐他生活……他從不向親爹乞討,那會讓他覺得自己低賤骯髒。

林緲看著他皺起的眉頭和垂下的眼睫,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沉默著將一袋麵粉和黃油放入籃子中。

夏宗澤這才發現自己的購物籃裡裝滿了奇奇怪怪的東西,什麼香草莢啦,黃油啦,奶油啦,蘋果和香蕉啦……沉甸甸的,是一種甜蜜的負擔。

“林老師,這些都是要我買的嗎?”他撥弄著籃子裡的東西,悶悶地說,“這些水果黃油之類的,我用不著。”

“用得著的。”林緲笑著說,“回去之後我做點小餅幹和甜品給你,你去送給單元裡的鄰居們,以後大家互相有個照應。”

聞言,孤僻冷峻的大男生皺起了眉頭,偏過頭不說話,明顯不太情願參與這種無聊的社交活動。

“你初來乍到,於情於理都是要去拜訪鄰居的呀。”林緲彎著眼睛說,“要懂規矩,宗澤同學。”

站在一旁旁觀的夏語冰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還記得去年剛回靈溪村時,夏宗澤也是拎著大包大包的特産站在烈日下,似是無奈地對她說:“初來乍到,帶你去拜訪鄰居。要講規矩,小語。”

愛一個人最深的表現,就是將自己活成了她的樣子。

紛雜的畫面漸漸淡去,黑暗襲來,夏語冰從睡夢中醒來,睜開濕紅的眼睛,正巧對上林見深擔憂的視線。

他倚在床頭似是鬆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她微微濕潤的眼角,輕聲說:“新年快樂,小語。”

正月初一,天已大亮,新的一年在晨曦中悄然來臨。

“新年快樂,林見深。”夏語冰有些失神,條件反射地攀上林見深的肩膀,將自己的頭依靠在他的胸膛,像是尋找安慰似的蹭了蹭,啞聲說,“還是沒有見到媽媽的轉世,林見深,你老實告訴我,身為半妖的媽媽是不是沒有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