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過雲霄飛車嗎?那種上一秒還是低谷, 下一秒就直沖雲霄的緊張刺激感, 像極了夏語冰現在的心情。

她從沒想過林見深真有一天會離開他困守了幾百甚至千年的地方,追隨她來到毫無鋼筋水泥壘起的都市之中。夏語冰的視線落在林見深的肩頭, 黑色棉衣裡就只有一件單薄的短袖,眉梢和睫毛上都凝了細細的霜花,也不知道在這天寒地凍中等了多久。

夏語冰機械地朝他走去, 解下自己的紅色圍巾掛在林見深脖子上,幾乎調動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 才勉強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問:“什麼問題?我不記得了。”

“你記得的。”拙劣的謊言並沒有瞞過林見深。他抓住夏語冰的紅圍巾, 布料輕柔而溫暖, 帶著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香味,平息了他兩個多月以來執念。

“我不冷。”骨節修長的手指撚著圍巾,又將它重新圍回了夏語冰的脖子上,還細心地纏上幾圈,只露出了她濕潤的眼睛和微微發紅的鼻尖。

圍巾一解一纏之間, 溫度已經散去了不少, 但夏語冰還是被燙紅了臉。林見深實在靠得太近了, 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自然幹淨的氣息, 是她最貪戀的味道。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公寓樓下的保安大叔盡職盡責,揹著手在傳達室門口走來走去,時不時朝夏語冰的方向張望兩眼,最終忍不住問道:“小姑娘,你認得這小夥子嗎?在門口站了好久了呢, 也不愛搭理人,只說是來找人的。”

最近網上總爆出獨居女生遭陌生男子尾隨的訊息,想來保安大叔也是怕她遇見什麼奇怪的糾纏者。夏語冰回神,對保安大叔笑道:“王叔,他是我哥,不是壞人。”

林見深試圖糾正她:“我不想做你哥了。”

“你就是我哥。”夏語冰輕聲反駁,又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上樓說話。”

狹窄的電梯內,樓層顯示燈一層接著一層地亮起,林見深提著簡單的行李站在夏語冰身邊,一直側首盯著她,半晌才說:“你還沒回答我。”

……你上次回來時問我的問題,還作數嗎?

夏語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她低著頭,一隻手不斷地摸著圍巾柔軟的布料,許久才撥出一口白氣,說:“哥,你有沒有想過,橫在我們之間的問題太多,多到我無法解決。當初我不管不顧地表白,自以為很勇敢,現在想想真是太草率了。”

她這話說得委婉,林見深想了想,才問:“夏語冰,你是後悔了嗎?這幾個月,你一直在避著我。”

“我……”

叮地一聲,電梯到了指定樓層,門外還站著一對準備出門的年輕夫妻,夏語冰只好打住話頭,拉著林見深的手出了電梯門,說:“這邊。”

她掏出鑰匙開門,林見深一直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進門開燈的一瞬,他輕聲說:“你是因為不想回鄉下,所以後悔了嗎?如果是這樣,我可以留在這裡陪你。”

夏語冰手裡拿著一雙沒拆封的男士拖鞋,震驚地看著他。

怕她不信,林見深又重複了一遍:“我可以留在杭州。”

“哥,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夏語冰站在門口,滿眼的不可置信,“你是個妖怪,你不能離開你賴以生存的地方。”

“我可以。”林見深篤定道,“靈溪村的靈脈的確有利於修煉,但我活了這麼久,化了翼,成了人,沒必要再活更久,能陪著你比一切都重要。”

門口的感應燈在這一刻熄滅,林見深半張臉隱藏在陰影中,垂下眼睫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常常想你,在電話裡聽到你和別的男人說話,心裡也會難受。這兩個多月我最高興的一刻,就是那天晚上你和我打電話,你說你想我了……”

林見深很少表達自己的情感,或許因為他是個妖怪的原因,對於人類的感情概念十分模糊,這種話如果不是經過深思熟慮百般權衡,他絕對不會說出口。

那一刻,夏語冰形容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當這個孤傲的林見深為她低頭時,她竟是心疼蓋過了欣喜。

“哥……”

“夏語冰,我不想做你哥了。”

林見深站在鞋櫃旁,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婆婆沒有教會我如何去愛一個人,是你教會了我。你不要後悔好麼,我們可以試著在一起的。”

“他給了我名字,教會我愛欲,將我帶入那萬丈紅塵之中,然後又嫌棄我是個妖怪將我狠狠地拋棄……”

狐妖的話猶在耳側,夏語冰有了一瞬的恍惚,低聲說:“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