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仁信聞言連忙用左手衣袖擦了下眼淚,然後用黝黑的手顫抖著端起茶杯,仰起脖子咕嘟咕嘟連著喝了幾大口。

隨後他將茶杯放回茶几上,一拍大腿道:

“多虧天機先生施粥舍衣,老叟爺孫倆方才勉強維生。先生大恩,老叟感激不盡,按說本不該再提要求,只是老叟畢竟年事已高,自知來日無多……

“可我這孫兒尚且年幼,老叟最是放心不下。可這天下雖大,老叟卻已經無親無故可以將孫兒託付,只好厚著臉皮,舔著老臉登門,望先生大恩大德,能收下老叟孫兒為徒,老叟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吳極聞言一驚,忙擺手道:

“陶老丈萬萬不可如此。令孫之父母雖然被洪水沖走,下落不明,但卻未必沒有生路……只需要耐心查訪,焉知他日不能重聚?天機閣如今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也是危機四伏,將令孫託付在這,絕非是明智之舉。

“所以老丈的請求乃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吳某還是不能應允,還望見諒。並非是吳某狠心,實在是另有苦衷。

“陶老丈也不必太過擔憂令孫,吳某觀他面相,倒不像是無福之相,日月角雖然有陰暗之氣但是並未發枯,所以老丈你的三兒子和兒媳多半應該還在世,不要放棄希望。

“吳某這裡有一包碎銀子,準備資助老丈和令孫,等到明年開春,兩位可以返回上庸城細細尋訪,應該有所收穫。銀子不多,請老丈務必笑納。”

吳極說完後,小龍便從楓木櫃臺一側走了過來,將一包碎銀子放在陶仁信身旁的茶几上。

陶仁信看著那包銀子搖了搖頭,將銀子推到吳極面前,嘆氣道:

“多謝先生美意,不過老叟已經行將就木,這些身外之物就不勞破費了。先生若是看不上鹿兒,不願收他為徒,是他沒這個福氣。

“老叟聽說天機閣開設了學院,收容孤兒,能否請求先生髮發慈悲,留下鹿兒在學院裡,只要給他口飯吃就行……”

吳極聞言有些不悅,又將銀子推回陶仁信面前,輕聲道:

“陶老丈,天機閣確實內有天香書院不假,不過都是收容真正的孤兒。令孫父母或許仍然尚在人世,這如何使得?至於將來的生計,老丈莫要擔心,這些銀子你先拿著,等到明年開春,我自會安排人手送你們爺孫回上庸……”

陶仁信聽罷苦笑著,擺了擺手道:

“看來先生是不肯破例了,也好,老叟不為難先生。既然先生願意收容孤兒,那老叟找一處無人之地上吊之後,鹿兒就成了孤兒,如此一來,先生應該能收留下他了吧?”

“啊……”

吳極猛然一驚,連忙打量了下陶仁信,只見他面容愁苦,皺紋深刻,眼珠有些渾濁,吸氣呼吸的聲音如同老舊的風箱一般。

生活已經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太多沉重而滄桑的印記。

吳極鼻頭一酸,想起了師傅,不知道他老人家此刻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陶老丈不必如此,天香書院收下令孫便是。老丈切不可因此做出傻事,枉顧生死。令孫成長,還需老丈多多照料。”吳極良言勸慰道。

“好,好。老叟多謝先生……鹿兒,還愣著幹嘛,趕緊給先生磕頭……”

陶仁信說完便朝著陶鹿後腰上使勁推了一掌。

只見陶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抽泣,一邊抹眼淚。

吳極見狀忙制止道:

“不可如此,陶老丈。令孫靦腆,不用拘禮。老丈再細細跟他言說,若是他願意留下就留下,實在不想留下,不可強逼。”

陶仁信將陶鹿拉到懷裡,跟他講了半天,大約一盞茶後,陶鹿方才停了哭泣。

“鹿兒,你在這裡好好讀書,聽先生的話,爺爺過幾天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