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來了啊,我還以為你會更謹慎些。”

這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只需一聽到,就能聯想到說話那人此時的神態。

他該是笑著的,儘管他以前並不是一個愛笑的人。

諾蘭回過頭,眼神複雜:“阿卡夏……”

木珍王,或者說是名為阿卡夏的青年,走到諾蘭身旁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迎著對方投來的目光,細長的眉毛一挑,眉宇間流瀉出盈盈的笑意。

顧盼生輝,眼眸含光,讓他無端生出了幾絲女氣。

他似奇怪地撫上自己的臉:“怎麼這樣看著我?我臉上是有什麼髒東西嗎?”

“你變了很多。”

阿卡夏臉上笑容一滯,但只不過瞬間,更燦爛的笑容便覆了上去,精緻得如同機器凋琢的假面。

“人心變易,正如太陽東昇西沉……這不是肯定的嗎?”阿卡夏似是滿不在乎地一笑,然後轉移了話題,“說說你吧,這麼多年過去,肯定也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吧?”

聞言,諾蘭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了那些人的身影,臉色頓時變得溫柔了下來,彷若夢囈一般輕聲道:“嗯,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哎幼!”阿卡夏見狀,左臂一展,將諾蘭的身體湊近自己懷裡,臉上浮現出賤兮兮的笑,“裡面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啊?”

“你在胡說什麼呀?”諾蘭聞言,頓時漲紅了臉,不自在地掙開了並不牢固的束縛,“我們是純潔的友誼,就像是家人一樣。”

“家人?”阿卡夏笑著說出這個詞,笑容擴大,雙眼漸眯成了一條縫,讓人看不清裡面的神色,似感嘆般道,“真好啊,流浪的王子再次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家人,那像我這般可憐,唯二的家人都已經在十幾年前就死去了。”

“阿卡夏……”諾蘭笑容一滯,看著臉色漸冷的阿卡夏,心中逐漸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們被你的父親以卑鄙的手段殺死了。”

諾蘭雙拳微緊,想說些什麼,但張大了嘴,卻發現自己竟是無言以對,只能沉默地重新閉上了嘴。

“一個能征善戰的將軍,一個捨生忘死抵禦著敵人的將軍,他本以為自己會死在戰場上,死在敵人的兵刃上,死在那場戰役裡。

但他猜錯了,他贏了,他是贏了的,他贏下了那場種族存亡之戰,他將格蘭星人徹徹底底地趕出了木珍星。

他活著走下了那九死一生的戰場,他以為自己終於能卸下肩上的重擔,過上幾天安穩的生活。

但最後,他死在了他所效忠的王,死在了他所守護的族人手上,帶著莫須有的叛族罪名。”

阿卡夏越說越是憤恨,到了最後,面容已是扭曲成了惡鬼一般,他咬牙切齒地吐出最後一句:“何其可笑!”

諾蘭低著頭,沉默不語。

過了半晌,阿卡夏才恢復了平靜,面無表情,如同覆上了厚重的冰雪。

他慢慢地合上了雙眼:“我真的希望他能死在當初的戰場上,這樣的話,對他來說,是不是一個更好的結局呢?”

“將軍……”諾蘭輕聲道,“他是一個當之無愧的英雄,他完美地完成了一個英雄、一個守護者所該承擔的責任。”

“哈,哈哈,哈哈哈!”阿卡夏聞言,先是笑,繼而大笑,笑得彎了腰,撕心裂肺一般咳嗽不止,但他仍是笑著,眼角笑出了晶瑩。

“英雄,哈哈,英雄!”阿卡夏驀地站直了身子,手指上舉,面容扭曲,“狗屁的英雄,誰稀罕這個英雄!”

“阿卡夏,你到底想做什麼?若是想要報復,你已經做到了,你已經成為了木珍星的王,已經攻陷了格蘭星。

已經夠了,阿卡夏……

收手吧,其他星球的人是無辜的,就讓仇恨隨風而去吧!”

“我想做什麼?”阿卡夏臉色瞬間又平靜了下來,言語之間滲著一股詭異。

臉色轉換之快讓諾蘭不由得生出了一種割裂感,他不敢確定剛才那個扭曲如惡鬼和現在這個平靜如人偶的人,到底誰才是他舊時的朋友,亦或者這兩個都不是,眼前的一切只是他因對舊時朋友的愧疚與懷念而生出的一個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