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我的總督大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原本打算洗洗睡的魯奇也沒了睏意,他讓隔壁的勤務兵泡了壺茶,打算跟趙新就籌備會議的事一項一項的談。

趙新沒轍啊,自己挖的坑自己埋,誰讓他大半夜的挑起這個話題呢。再說他留在金門的時間也不多了,還得去另一時空的琉球“摸軍艦”呢,那可是大事!

魯奇先是在自己的記事本上將打算邀請的原住民部落一口氣列出,其中就包括了海岸米沃克、平原米沃克、奧隆、通瓦、溫圖、波莫、瓦波、託洛瓦、尤洛克、沙斯坦、卡魯克、奇盧拉、維爾庫特、奇瑪麗科、維約特、西肖肖尼、科斯塔諾、溫頓、邁杜、約庫茨、欽西等四十多個部族。

他之所以能寫出這麼多,是因為這些部落在堡壘外的市場裡都有固定攤位。身為金門堡壘的總督,要是連家門口來了哪位客人都不知道,那他就真成了吃乾飯的了。

這麼多部族,玉米需要五萬噸,火槍得送出去五百杆,還得有配套的鉛彈和火藥。這波免費大禮包派發完,之前從西班牙人那邊繳獲的軍火,除了大炮和馬匹,也就基本清空了。

魯奇現在都有心辦個火藥廠了,以後向印第安人賣黑火藥準保是個大生意。寫著寫著,他突然心中一動,隨即停住了筆,扭著身子看向趙新。

“怎麼了?”

“要不.你客串一回神仙?”

“啊?”

“讓馬道長設個壇,然後你上去唸個咒,煙霧繚繞中,憑空變出一座糧食山,效果準保槓槓的!”

“靠!給你當運輸大隊長還不夠,還讓我當神棍?想什麼美事呢!”

“你別急啊!土著不是信這些麼。那個嘟嘟跟咱們喝酒,不是總叨咕什麼狼神、鷹神麼。還有還有,你別看咱們和米沃克人關係不錯,可對咱們的醫療隊非常排斥。我看資料上說,他們看病都找薩滿。我覺得不如藉著這次機會”

看到趙新沉吟不語,魯奇決定再添把火。

“我現在不光要和西班牙人搶地盤,還得把那群教士團趕出去。教堂拆了,總得有新的信仰及時跟上吧?只要你在那些印第安人跟前來上一次,絕對比西班牙傳教士說一百遍都管用!你要是同意,明天一早我就把馬道長叫過來,讓他提前做準備,到時候準保有不少印第安人信奉道教,以後咱們說話絕對管用。”

趙新知道魯奇說的有道理。昨天傍晚的時候,他去城堡外散步,走著走著就進了道觀,正好碰上馬本初。在隨後的閒談中,他得知了這麼一件事。

其實那件事也是馬道長從科斯塔諾印第安人那裡聽來的。好吧,別看馬本初歲數不小了,可這老頭很有語言天賦,才幾個月的工夫,他都已經能和印第安人連說帶比劃的聊天了。

十七年前,一場瘟疫給居住在聖克拉拉谷的印第安各部落帶來了巨大的災難,數百名兒童相繼染病而亡。部落裡的薩滿用遍了所有的草藥,祈求了所有的神靈,束手無策。

當時很多失去孩子的父母在傳教士的蠱惑下,就皈依了天主教,結果就被帶去了傳教點,成了被任意壓榨的勞工。

馬道長告訴趙新,他從講述者所提及的症狀分析,認為那次瘟疫很有可能是葉天士在《溫熱論》中所說的“風溫病”。

趙新一聽就明白了,“風溫”就是後世的傳染性肺炎,這肯定是由西班牙傳教士帶來的流感病毒所引發的大規模傳染病。

其實事實的真相也是如此。在傳教團來之前,別說聖克拉拉谷了,整個加利福尼亞就從沒爆發過流感。

話說西班牙對上加利福尼亞的殖民,是沒落帝國在北美大陸的最後一次大規模擴張。

其殖民手段簡單來說,就是先用武裝士兵對當地印第安人進行軍事恐嚇,然後再由方濟各會傳教團出馬,建立一個個傳教區。這些頂著上帝名義的傳教點,其本質就是強制性的宗教勞改營,對原住民進行從精神到肉體的全面控制。

不管原住民是被矇騙還是自願受洗皈依,從此就喪失了自由,必須要參加傳教點的勞動和禮拜。如果幾天不來報到,村莊就會被搜查;如果發現受洗者未經許可離開傳教區,就會被視為逃亡者,教士們會組織人手進行圍捕。

在趙新看來,這套辦法對沿海原住民部落的影響是毀滅性的。

傳教士要求部落放棄他們的原住民領地,生活在骯髒、疾病肆虐和擁擠的勞改營裡。大量引進的家畜和新種子作物很快就擠走了原住民的獵物和本土植物,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野豬。

美洲大陸早先是沒有野豬的,西班牙人到來後,從本土和東南亞帶來了家豬,並帶到了各個傳教區。由於歐洲人養豬通常都是放養,那些脫離了控制的家豬,不出一年就退化成了有著猙獰獠牙的野豬。

這東西的繁殖力驚人,一年產兩窩,一窩有5~10只仔,再加上北美大陸的大型食肉動物不多,使得種群迅速壯大。

野豬最喜歡吃的就是橡樹子,可偏偏橡樹子是原住民的主糧。成年野豬就連北美灰熊和灰狼都不敢輕易招惹,只有木棒和燧石長矛的原住民哪對付得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賴以為生的主食日漸減少。

再有就是致命的流行病,聖克拉拉谷的病毒性肺炎還只是開始,以後的病毒會一波接一波,直到將加州的20萬印第安人消滅的十不存一。

在另一時空的歷史上,1806年,一場麻疹襲擊了從舊金山到聖巴巴拉中部海岸的所有印第安部落,導致數千人死亡。再過幾十年,越過落基山脈的美國皮毛商人將瘧疾和天花帶到了西部,整個加州谷地數百里渺無人煙,靠近水邊的每一顆樹下都是累累白骨。

別看再有三十年墨西哥就會獨立,可傳教團依然控制著這片土地,類似種植園的大傳教團佔據了加州領土的六分之一,印第安人還是奴隸。

一般來說,不同文明的撞擊和交流,都會讓劣勢文明透過吸收而獲得發展,這樣的例子在世界歷史上可以說比比皆是。

古代地中海國家,接受希臘文明的影響而進入“希臘化”時代;高盧人和撒克遜人與羅馬文化的接觸,推動了歐洲封建制的形成;女真在大量吸收漢文化後,迅速崛起乃至入主中原。

然而印第安文明與白人的基督教文明接觸後,所上演的卻是一出歷史悲劇,文明消亡並最終被“盎格魯文明”所同化。直到20世紀70年代,隨著文化多元主義的崛起,對印第安人的文化征服方告終結。

“好吧,與其讓你們信奉那群畜生,被他們敲骨吸髓的剝削和屠殺,那還不如信奉我們。最起碼我們是人,會支付合理的報酬,會給你們看病,給糧食,不讓你們骨肉分離。”

想到這裡,趙新也釋然了,不過他還是板著臉,說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