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會打掌心雷的讀書人(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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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承吉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道:“殿下,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低頭看資料的趙新聽出對方語氣有異,抬起頭道:“你說。”
黃承吉向趙新示意手裡的兩份履歷道:“趙海珊家學淵源,能力是有目共睹,他能進幕府相比甌北公高興還來不及。只不過這個王仲瞿.”
趙新將對方說話支支吾吾,忍不住微蹙眉頭,問道:“怎麼了?我看履歷上說他讀書過目成誦,還學過兵法,擅騎射,有什麼問題?”
能給趙新當文案秘書的人,童生肯定沒戲,無論是知識層次、見聞閱歷、還是社會人脈上都比秀才要差著老大一截。所以他剛才選的那兩個人都是當過廩貢生的,前者叫趙廷俊,字海珊,常州人,是趙翼的第四子;後者叫王曇,字仲瞿,浙江秀水人,是袁枚的得意弟子。
要知道第一屆新授文官裡帶著正兒八經的生員功名也就是秀才攏共才五十二個人,這些人裡除了幾個被流放到寧古塔還被廢去了功名的老秀才,其他不是袁枚的關係就是趙翼的關係。趙新不好厚此薄彼,一邊選一個,兩不得罪。
別看這兩人都是“性靈派”的開山祖師爺,一個主將一個副將,手下門徒平時都其樂融融;可趙新要是真的只偏向一方,底下的弟子們小心眼病準保發作,搞不好還會引起派系內部鬥爭。
話說袁枚和趙翼二人為什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乾隆還活著的時候就敢下決心聯絡北海鎮?
當初汪中和洪亮吉他們給好多人都寫了信,像畢沅、王念孫、錢大昕、盧文弨、邵晉涵、孫星衍,幾乎這年月所有的經學大家都囊括了;畢竟大家的祖師爺都是顧炎武,相互之間不是沾親就是帶故。這些人有的在朝為官,有的在家著書立說,都不是迂腐之人,可是最後回應的卻只有袁、趙二位。
這事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說穿了,就是為了給“性靈派”爭取應有的學術地位,希望在新朝的政治和學術版圖上搶佔一席之地。
“我其實也是聽人說的”黃承吉還不算傻,上來先把自己給擇了出去,然後才給趙新講述了“聽來的”閒話。
敢情這個王曇年少時好交朋友,交結的人裡不光有文人墨客,甚至還有練武之人和僧道。傳聞十幾年前他北上京城遊學的時候,郊遊時遇到了當時在京城奉旨翻譯滿文版《大藏經》的章佳胡圖克圖,二人交談甚歡,於是章佳喇嘛就教了王曇一套強身健體的功法。
自此之後,王曇每天閒來無事的時候便演練一番,舒筋活骨的效果還是很不錯的。當時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科舉之路壞就壞在這套功法上了。
乾隆五十七年農曆八月,王曇參加浙江鄉試。對於別人非常難的第一場四書題在他這兒就跟砍瓜切菜一般,僅用了兩天半就答完了。因為不想早交卷給考官留下壞印象,便決定找點事做打發時間。
要知道貢院的號舍都是隔出來的一個個小房間,面積也就一平米多點,根本活動不開,而且除了打報告上廁所,沒事也不能出去在過道里瞎溜達。於是王曇見巡視的兵丁沒在,就只用雙手練起了那套功法。
只見他抱元守一,默唸咒語,真氣流轉,很快就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越練越來勁兒。然而他忘了這特麼是在考場,隨著體內氣息運轉的越來越舒爽,他終於忍不住用雙掌在跟前的桌案上一按,就聽轟的一聲,試卷草稿與筆墨齊飛,緊隨而來的就是兩邊隔壁考生的驚叫。
在場內巡邏的考官和兵丁聞聲迅速趕來,被眼前一地狼藉嚇了一跳。地震了?沒覺得啊!再看看幾間號舍的考生,除了中間那位一臉淡定,其他兩邊的都是面帶驚恐。
等考官再一詢問,就見王曇一臉淡定的躬身施禮道:“晚生秀水王仲瞿。因答卷完畢,閒來無事,故而作氣按掌,活絡筋骨。”
好麼,這位也是個心大的,就沒當回事!
其實像這種在考場上發生的鬧劇,只要不是太過出格,往往考官也不會太當回事;畢竟能到鄉試這環節的,背後的社會關係都不少,七扯八扯就能搭上。
問題是當時北海軍正在進攻山東,兵鋒直指登州府城,清廷朝野震盪,江南各省也是人心惶惶。由於擔心南方沿海各省計程車人階層不穩,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上綱上線。
那一年擔任浙江鄉試正副考官的,是吏部左侍郎金士松和翰林院侍講曹振鏞。後者因為受到來歷不明的“本家”曹鵬的牽連,連已經告老回家的老夫曹文埴想進京給乾隆祝壽都不許。曹振鏞原本想著透過這次鄉試好好的表現一下,結果就出了這種荒唐事!
他和金士松經過商量,決定將王曇黜落,隨後又向京城發奏摺稟報。二十多天後,乾隆對於此事的批示到了:“生員王曇,能作氣按掌,即稗官野史所謂掌心雷者是也,系屬邪術。左道惑眾,永不錄用!交浙省學政和地方官員嚴加管束。”
王曇就此仕途夢碎,回鄉之後還被當地縣令勒令在家閉門讀書,也淪落成了士人階層的笑柄。不過老百姓卻說王秀才會掌心雷,傳的神乎其神。
別看王曇不能出門,可因為名聲在外,上門拜訪的遷客騷人絡繹不絕。問題是他素來討厭應酬,於是便僱人在院子裡蓋了一棟二層小樓,取名“煙霞萬古樓”。最搞的是,這棟小樓沒有樓梯,平時王曇就住在二樓看書,一日三餐和茶水都是傭人用竹籃吊上去。
一般如有客人來訪,王曇就在樓上和對方聊天。如果聊得投機,他就會縱身跳下,一把抱起客人,再轉身一躍而上到二樓接著聊,初次經歷的客人往往被他的舉動嚇得面如土色;但若是聊不到一處,王曇就不予理睬,他也不趕人走,往往弄得樓下的客人十分尷尬。
趙新越聽越覺得好笑,到最後竟是忍不住拍案大笑。好嘛,考場放掌心雷還不算,回家居然還玩輕功!這還是讀書人嗎?整個兒一武俠。
“好了,奇聞異事說完了。下午一點半帶他和趙挺俊過來吧。”
笑歸笑,人還是得見,這不光是因為好奇,而是要給袁枚面子。趙新其實猜得出黃承吉什麼想法,無非是王曇為人性格狂放,學問又好,怕以後鎮不住。
“是。”
黃承吉見趙新不為所動,只得悻悻告退。他前腳剛出去,後腳柴如桂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