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北海軍看不上這些沙田和收成,也壓根不會搶,可老百姓不知道啊。在滿清官府的大力宣傳下,北海賊比海盜還兇惡,趙新的名字甚至能令小兒止啼。

李世傑到任後,拼著老命完成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在香山、順德、新會、東莞、番禺和南海建立了《團練公約》。郭世勳在任期間,又將其擴大到了肇慶府、惠州府和潮州府。

《團練公約》的內容簡單來說,就是各鄉按田抽取經費,每畝地每年八十文,主佃各出一半,每年分兩次交收,用於招募訓練壯勇;在所屬的水陸隘口設立水柵、炮墩和碉堡,打造火槍火炮等器械,僱傭民船;各鄉的“約長”由品行端正、眾人信服者擔任。

各鄉團練組建完成後,廣東巡撫衙門將派出專人,會同兵備道衙門、各地州縣衙門校閱複查,確認合格後會發下“攻匪保良戳記”,准許該團練成立。如北海軍大舉進犯或是地方有匪情,則諭飭各約長實行堅壁清野,同時集結團練出戰。兩廣總督府和廣東巡撫衙門在團練出兵和作戰的過程中會下發糧草和獎勵,並對有功的鄉紳賞給六品職銜。

團練成立後的這幾年,北海軍雖然沒來,可小股的華南海盜入侵內陸還是有的。自從鄧飛和王遠方率軍消滅了莫觀扶和陳天保,又佔據了會安和柑欞澳,華南海面的小股海盜都嚇破了膽,他們就算腦袋被門擠了也不敢招惹。兩相一對比,有些人便覺得劫掠沿海船隻和村鎮更安全。

然而令這群窮瘋了的海盜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剛一進內陸,各地團練便敲鑼敲鐘報警,隨後各鄉團練相互聯絡,在官府的獎金刺激下奮勇出戰,打的海盜們連船都下不去,更別說上岸補給了。幾年下來,廣東外海和內河的盜匪竟然銷聲匿跡,徹底肅清。

當朱珪走下跳板,胡有仁馬上“啪”地打下馬蹄袖,帶著在場眾人行了下屬參見上司的廷參之禮,語氣中既帶著恭敬,又帶著幾分激動道:“卑職胡有仁,率梧州文武官員,拜見制臺大人!”

“胡老兄請起!諸位請起!”朱珪面帶微笑,抬手虛扶,隨後對著迎接的官員和士紳一抱拳道:“這次隨同本官前來的,除了督標所部,還有來自肇慶府和廣州府各鄉的四千團練。若有叨擾之處,還請諸位看在本官的面子上,不要見怪。”

“不敢不敢!制臺這話太見外了。”

“制臺此次親率大軍前來,實在是救我梧州四萬黎民於水火,怎能說是叨擾。”

“正是,廣東廣西,氣同連枝,都是一家人,正所謂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石君公盛名遠播,今日一睹風采,平生之願足矣!”

在場的官員和士紳都是久聞朱珪大名,見他言辭懇切,毫無倨傲之色,都是心中佩服。沒轍,這位總督的名氣太大了,見面矮三分,心理上不自覺就把對方擺在了高位。

朱珪面帶微笑,不動聲色,隨即又將隨同自己來梧州的幾位文武官員向在場眾人做了介紹。其中有主管團練事務的左翼鎮總兵官、負責監察和糧餉事務的廣肇羅分巡道、督標中營中軍副將、肇慶協副將、肇慶水師營參將等。

迎接禮結束後,朱珪謝絕了接官廳的接風酒席,直接坐上八抬大轎來到了梧州府衙。梳洗更衣後,便來到簽押房和胡有仁談話。他上來沒有廢話,直接詢問起了梧州士紳的捐輸情況。

如今清廷國庫空虛,廣東藩庫的銀子遠不夠用。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銀子犒賞,誰會給你賣命?

兩廣地區並不缺乏糧食,況且秋收剛過,各地倉場的存糧足夠支用,但缺銀子卻讓朱珪很是頭大。粵海關倒是有銀子,十三行和廣州城的商人也捐輸了幾十萬兩,但那是給廣東用的,沒道理用在廣西。

胡有仁擦著額頭的汗,面帶慚愧的道:“回稟制臺,卑職在五天前向城內的幾家大商號和士紳發出了捐餉書,如今共收到三萬兩”

“才三萬?”朱珪還不等胡有仁說完,面色一沉,打斷道:“差的太遠,本制臺這次帶了五千兵,戰船三百,這點銀子如何夠?我聽說梧州首富叫黃根雲,人稱黃百萬,他捐了多少?”

“八千兩。”

“可笑。北海賊若是攻破梧州,他黃百萬是要拿著百萬家財去孝敬趙逆不成?”朱珪心想必須要拿下黃百萬,只要此人帶頭,十幾萬兩餉銀就不難得到。

此等誅心之語一出,胡有仁急忙解釋道:“制臺,黃根雲說讓他多捐銀可以,但有一點小小的要求,只是卑職實在不敢答應。”

“他有什麼要求?”朱珪的目光變得越發犀利,令胡有仁如芒刺在背。

“黃根雲他,他想請制臺給他父親的鄉賢祠寫篇祝文。為此他願捐五萬兩。”

狡獪!朱珪在心裡罵了一句。他對梧州黃家早有耳聞,生意西至南寧,東至廣州,家裡還開著好幾家當鋪,至少趁三五十萬,捐五萬也太小氣了。

胡有仁看出了朱珪的不快,於是道:“黃根雲捐五萬是少了點,不過只要他帶頭,其他紳商都會再捐一些,湊起來,應該不會少於十萬。只是他們都希望朝廷能給他們以獎恤。”

“那是自然。本官事後會向皇上奏明,為他們邀賞。”

朱珪點點頭說著。一篇文章能換來十萬白銀,雖說要擔些風險,可眼下也沒別的辦法了。之後他便向胡有仁詢問起了黃家鄉賢祠的情況。

這位兩廣總督來梧州幹嘛來了?巧了,他跟何喜文想的一樣,也打算玩把陰的。只不過何喜文玩的是虛張聲勢,趁著中秋來場千里偷襲,而朱珪是另有打算。

事實上,從得知北海軍在廉州登陸,隨後又打鬱林州,朱珪就猜到了何喜文一定不是來打廣東的,而是要打南寧。

為什麼?因為朱珪對和珅叛逃的內幕一清二楚,嘉慶在召喚他回京的密信裡說的明明白白。作為多年的政治對手,朱珪很瞭解和珅的性格,他知道對方絕不會放棄和琳。如今從北方到南方的陸路和水路上暗探密佈,全都在尋找和珅的蹤跡,而後者要想去雲南跟弟弟會合,最近的通路就是走廣西。

所以當北海軍從廉州登陸,左邊近在咫尺的欽州不打,右邊的雷州不打,偏偏直奔鬱林州,朱珪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所以他才敢帶著督標和粵東的團練兵離開肇慶,準備給何喜文來一下,給四川的福康安爭取時間。

不過當面鑼對面鼓的和北海軍作戰,朱珪肯定不敢。他的謀劃是利用潯江獨特的氣候,具體來說就是霧。

話說廣西的地形是西部、北部地勢高,中部、東部以及南部低,形似一個東南兩面皆有缺口的盆地。從南海吹來的冷空氣在進入暖溼的桂中盆地後,會迅速凝結成水汽,要麼下雨,要麼就起大霧。

當然,十八世紀的清朝人肯定不懂這些,不過潯江和珠江上行船的老水手有經驗,找人一問就知道。

此外朱珪從肇慶出發的時候,已經派人給坐鎮潯州的廣西提督彭承堯送去命令,務必要將北海軍堵在潯州府。

一、清末時期的歐陽兆熊在其著作《水窗夢囈》中專門提到:“總督以兩江為最,一年三十萬,次則兩廣、四川矣。撫則廣東、廣西皆過十萬,浙江不過六萬,而四川、陝西、山東、山西平餘為最多,地、丁巨也……”二、林廷禧跟林則徐只是同鄉,沒有親戚關係。1856年(咸豐六年),雲南杜文秀造反,率回民攻打大理城,時任迤西道的林廷禧,死於亂軍之中,時年3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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