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堅帶人進萬壽寺搜查時候,盛京城已經全亂了。街上到處都是人,他們在城內的街巷中慌亂的跑著,尋找躲避之地,似乎世界末日就在眼前。

在滿清官府的宣傳裡,北海軍被描繪成了一夥窮兇極惡的蠻荒匪寇。說他們每下一城,不分旗漢一律屠殺,僥倖活下來的生者還會送往苦寒之地終生服苦役,完全是十死無生。

雖說這樣的謊言在關內的沿海地區是沒人信的,可在遼東就不同了。這裡是滿清的起家之地,是滿人的老家,絕大多數人都會本能的相信朝廷。

旁的不說,那些去了吉林打仗的八旗兵,最後逃回來的就沒幾個。即便有人僥倖逃回來,但凡一提跟北海軍打仗,立刻就跟犯了魔怔似的,手腳莫名的顫抖起來,說話也是前言不搭後語,甚至還有翻白眼暈過去的。

十八世紀的古人是不懂什麼叫“炮彈休克症”的,他們本能的認為這是中邪。冷兵器時代的戰鬥再激烈再兇殘,那也是一刀一槍一箭相互廝殺,總能留下個屍首。然而和北海軍對陣,往往是突然落下鋪天蓋地的炮彈將人炸的屍骨無存,這種恐怖對清軍的影響直擊靈魂。

此刻那些在街上亂跑的旗人們只要看到北海軍出現的身影,頓時就炸了鍋,無不奔跑躲避,互相擁擠踐踏,大街上很快就被人流堵塞。

眼看前面路被堵住,好多人又開始翻越其他人家的院牆,甚至爬上房頂。人在屋頂上走,被踩碎的瓦片噼裡啪啦的如同冰雹一般往下掉,躲在屋裡的人也不敢大喊大叫,生怕招來北海軍。

而那些用茅草覆頂的屋子就更慘了,脆弱的房頂無法承受太多人。當檁條和房梁發出將要斷裂的咔咔聲時,屋內的主人嚇得拔腿就跑,往往是一家人還沒出來,屋頂“轟”的一下就塌了,掉落下來和被砸中的人摔死摔傷,慘叫哭嚎不絕於耳。

不少旗人女子怕遭受凌辱,於是紛紛用爐灰將臉塗黑,甚至將雞鴨殺死,用血塗抹在身上,將頭髮打散,一個個看上去如同鬼魅。

二十多分鐘後,大街上惶恐逃命的人漸漸沒了蹤影。只是在各家各戶的房頂上、屋裡、院子的柴草堆、牲口棚甚至是豬圈裡,到處都躲著八旗家屬和“隨旗人”。此時所有人家和店鋪都是關門閉戶,每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喘,靜靜等待著。偶爾有咳嗽或是孩子的哭聲從屋裡響起,屋內屋外的人全都面色大變,做母親的只能咬著牙將孩子的嘴捂住,憋的臉色青紫也不敢鬆開。

如此種種,就如同當年清軍剛攻進揚州城和江陰時,那些漢人百姓的情景。只不過一百五十年過去了,白雲蒼狗,江山易主,南北互換!

然而這些人卻是幸運的,今天的北海鎮不是當年的滿清,北海軍也不是另一時空歷史上夾雜會黨的革命軍。如今的東線部隊裡有不少滿族兵和歸正的前清軍,甚至有些人的家就在盛京。

北海鎮的穿越眾裡雖然有部分人臆想著給盛京城也來個“十日”,但那也只能是幻想。因為他們自己也知道,擁有一千多萬平方公里領土的北海鎮,治下老百姓的基本盤就是各族混雜,兼收幷蓄。

作為一個有著明確政治目的的軍隊,北海軍的每一個士兵很清楚自己為何而戰。消滅滿清朝廷只是手段,讓天下人吃飽飯、從此不用再為奴為婢才是根本。

從趙新到劉勝、鄧飛、吳思宇、丁國峰和範統,他們用了十年的時間,透過各種制度和宣傳手段,不斷強化軍紀,打造出一支令本時空土著們歎為觀止的軍隊。而這樣的軍隊一旦開始搞“屠殺”,曾經的一切努力就會瞬間崩塌。

“嗵!”

一顆呼嘯的炮彈呈拋物線越過懷遠門的城樓,轉眼就落在了肅親王府的前院裡,當場就讓七八名清軍領了盒飯。周圍的清軍士卒無不駭然,他們顧不上哀嚎的傷者,拔腿就朝幾間屋裡跑,然而幾分鐘後,兩發炮彈幾乎同時落在一處房間的屋頂上,在爆炸衝擊波的肆虐下,房倒屋塌,二十多名清軍全都被埋在了碎石磚瓦下面。

既然要打,那就不能留手,以求徹底摧毀清軍的抵抗意志,速戰速決。於是,北海軍的迫擊炮在無人機的指引下,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專往內城八旗兵最多的地方打,一炸就是一片。除了肅親王府,像將軍衙署的大門前、敬謹親王府、鄭親王府、饒餘郡王府都捱了炸,上千清軍和旗丁斃命。

眼看躲在王府裡都不安全,那些宗室便帶著家眷從後門逃出,帶著家奴猶如沒頭蒼蠅一般亂竄,最後不少人跑到了汗王宮大門外。令眾人驚訝的是,這裡居然沒挨炸。

“開門!讓我們進去避一避!快開門!”

“張公公,我們是英親王府的!求您開開門吧!”

“張公公,行行好吧!讓我們進去躲一下,北海賊就要殺進來了!”

然而任是這些人怎麼捶門,裡面都沒反應,負責值守的太監打死不敢開門。這時有人提議搭人梯翻牆頭,進去把宮門給開啟。那人講的振振有詞,說咱們都是老汗王的子孫,到他老人家的屋簷下躲避,這也算是蔭顧後人。這種在平日大逆不道的想法竟然獲得了在場眾人的一致贊同。

汗王宮說是宮,其實就是個兩進的四合院,院牆沒有紫禁城內的院牆高。外院有一座類似大清門的三間開大門,內院靠北有三間寬敞高大的屋子,是當年努爾哈赤居住的地方。東西兩側各有三間配殿,是妃子們居住的所在,非常簡陋。當年努爾哈赤要議事,都會去南面的大政殿。

很快,幾個王府的奴僕搭成人梯翻了進去,搬開沉重的門閂,隨後幾百號人一擁而入。此時幾個怒氣衝衝的貝子和國公帶著手下包衣來到太監的住處,撞開門衝進屋,揪住幾名太監就是一頓拳腳。

“狗奴才!居然不給爺開門!北海賊還沒進城呢,你們就敢反了天!爺今天就替皇上好好教訓你們!給我照死了打!”

“貝子爺饒命!饒命啊!奴才不敢啊哎喲,沒諭旨外人不得擅入哎喲!”

“城池都被北海賊圍了,爺去哪兒討旨意!幾百口子人等著挨炮子炸嗎!”

幾名太監本能的抱著腦袋縮成一團,口中發出哀嚎,也不敢還手。等打人主子出完氣走了,太監們已經是口鼻噴血,傷痕累累。事後當北海軍發現他們的時候,其中一個已經嚥氣了。

盛京城裡的這些太監其實也都是關內來的苦命人,他們當然很想進紫禁城服侍皇帝,問題是淨身後進了內務府,自己的人生就再也不能做主了,安排哪就得去哪。看守盛京皇宮的唯一好處就是能吃飽飯,糧價便宜麼!

打完人後的主子和包衣們回到正殿門外,加入了那些跪地禱告者的行列。一通邪火發完,他們也沒咒唸了。逃逃不出去,自殺殉國又不甘心,只能衝著正殿磕頭祈求,希望努爾哈赤的在天之靈能保佑他們。然而這些人忘了,如今福陵、昭陵已經落入北海軍之手,老汗王父子就算詐屍也管不起。

當然了,努爾哈赤和皇太極也不可能變成“大粽子”。人家父子倆都是火葬。滿清的官方檔案寫的清清楚楚,兩人陵墓裡埋的那叫“寶宮”而非“梓宮”,說白了就是骨灰盒。

此時的盛京將軍舒亮再沒了之前盔明甲亮、威武軒昂的模樣,一臉頹喪的坐在將軍衙署大堂的臺階上。他那頭盔上的寶蓋座被一顆彈片給打掉了,“避雷針”也沒了,光禿禿的很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