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七章 白塔炮聲動九門(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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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就在九門先後鳴炮升旗的同時,一道灰色的煙柱從崇文門的方向升起。就像是有人在不停的添柴潑油一樣,沒一會兒就變的黑煙滾滾,再被風那麼一吹,很快便遮蔽了南方的天空,如同蒙上了一層黑紗。
一個守門的下人驚乍著叫道:“起火了!好像是崇文門外頭!”
此時街上的行人也指著東面大聲驚叫道:“快看!東邊也起火了!”王府門口的眾人聞聲一看,可不,齊化門外也升起了一道濃煙。
如果說城外的沖天大火只是讓人感到訝然,可隨後從南邊傳來的激烈槍聲則乾脆把王府門前的眾人都驚呆了。這可是京師啊,天下中樞所在!究竟是出什麼事了?難道天殺的北海賊又打天津了?
時間退回到半個小時前。
位於瓊島的白塔山炮臺下,信炮總管阿穆爾塔正在屋內悠哉悠哉的喝茶,幾名不速之客的到來,讓他一天的好心情瞬間全無。來者是五名身穿黃馬褂的大內侍衛,他們個個膀大腰粗,佩著腰刀,眼神凌厲。還不等通報,為首者便粗著嗓門喝道:“阿穆爾塔何在?出來接旨!”
公事房內的阿穆爾塔一口熱茶沒含住,直接噴了出去。要知道他這個地方輕易沒人來傳旨,來了準沒小事。他顧不得擦拭胸前的茶水,著急忙慌的跑到屋外,跪伏在地道:“奴才阿穆爾塔接旨!”
“上諭,北海賊大舉進犯京師,前鋒數千兵馬正圍攻密雲縣城。著白塔山炮臺開炮示警,九門戒嚴!”
為首的那名侍衛唸完,先將手中的上諭遞了過去,隨後又從懷中掏出一面金牌道:“這是金牌,請大人勘驗。”
阿穆爾塔先是雙手高舉接過上諭,隨後又接過金牌,只見正面從上到下刻著“奉旨放炮”四個大字。他定了定神,隨即拱手道:“還請各位稍待,章程所在,本官須先行核驗方可開炮。”
為首的侍衛點頭道:“大人可將值勤炮官叫來一同勘驗,以免延誤。”
“理當如此!”
阿穆爾塔急忙起身,讓手下去炮臺叫人,隨後便回到公事房內等待,幾名侍衛也跟著進來了。過不多時,值班的參領氣喘吁吁的跑了來,進屋後剛要行禮,便聽之前傳旨的侍衛道:“軍情緊急!虛禮就免了!”
參領馬屁沒拍成,只得訕訕的站在下首。阿穆爾塔見人來了,便從腰間取下用紅繩繫著的黃銅鑰匙,顫顫巍巍的開啟了桌上一個黃楊木匣,從中取出一本冊子,快速翻了幾頁,然後便開始和手中的信物進行核對。
他首先核對了聖旨,用紙、文字、以及“皇帝之寶”的圖章均無問題;可等他核對金牌時,卻不由神色一怔,眉宇間泛起了一絲疑惑。他沉默了片刻,抬頭衝傳旨侍衛一拱手道:“閣下面生的緊,敢問尊姓大名?”
“某叫烏什巴,現為御前二等侍衛。你問這作甚?核驗完了沒?可以下令開炮了,我等還要回去交差。”
“這炮本官不能開!”
“你敢抗旨?!”
“本官身為皇上任命的信炮總管,何來抗旨一說?實是這面金.”
阿穆爾塔話還沒說完,烏什巴突然搶身上前,抬手便是一拳打在了對方的臉上。阿穆爾塔雖說是武職,但早已多年不習弓馬布庫,猝不及防下,被打歪倒在地,眼前直冒金星,天旋地轉,連頭上的官帽都掉了。
烏什巴從腰間抽出佩刀,指著地上的阿穆爾塔怒喝道:“拖延不辦,是何居心?!分明是你這廝勾結北海賊!來前皇上有旨,抗旨不遵者,就地斬殺!”
話音剛落,就見他一把揪住對方的辮子,迫使其將頭揚起,隨即便將雪亮的刀鋒在脖頸動脈處用力一割。只見阿穆爾塔頸中的鮮血如同利箭一般筆直激射而出,直飛濺到幾米外的牆上;而他本人則是悶哼一聲,在地上滾了幾下雙腿抽動,渾身劇烈地顫抖,僅過了片刻,腳一蹬,便再也不動了。
烏什巴面帶兇惡,轉身用帶著血的雁翎刀指著目瞪口呆的參領,說道:“你也敢抗旨嗎?!”
已經被嚇傻了的參領雙腿一軟,跪伏在地,上下牙打著顫說道:“下,下官,下官不敢。”
“金牌聖旨在此,馬上放炮!耽誤了大事,爾等也是這般下場!”
“下官這,這就去,就去。”
烏什巴點頭道:“算你曉事,頭前帶路!敢有異心,仔細著腦袋!”
參領一邊走,一邊不住的回頭應道:“不會不會,下官是漢軍鑲白旗的,先祖在關外就從了龍,跟著太宗爺東征西討,又跟著世祖爺進的關。”
烏什巴冷笑道:“那北海賊裡滿人叛逆還少了?!關外那幫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參領忙道:“下官不一樣,一家老小都在京城。下官敢對天發誓,忠於朝廷,忠於皇上!”
幾人順著臺階向上爬,很快便來到了北海白塔下。烏什巴和幾名手下從沒來過此地,只見在塔下北、東、西三面各有一座用花崗岩堆砌半尺多高的炮臺,朝南的一面則有兩座;上面架著五門黑漆漆的直筒鐵炮,長不超過一尺八寸,炮身沒有鐫刻花紋,只在炮身中部和尾部用粗大的鐵箍扎住。在炮臺的四個方向和靠近中間的位置上,還立著五根光禿禿的旗杆。
這就是著名的白塔山信炮臺了!
話說滿清剛入關佔領北京城之時,由於深知自己根基不穩,於是為確保京畿之安全,恐一旦有警,無信以集眾,便仿照盛京鳴鼓聚眾的制度,在煤山上設定了用於軍事報警的信炮,以便駐京八旗可以迅速聚集禦敵。
之後到了順治十年,經兵部尚書噶達渾奏請,鄭親王濟爾哈朗附議,遷炮臺至北海瓊島白塔山山頂,同時在內城九門分別設定五門信炮和五根旗杆,一旦有事,白天懸黃龍旗,夜晚懸燈。
白塔山信炮臺守軍以八旗漢軍左右兩翼組成,按照每天兩班的要求,設參領級信炮官2人、領催2人、驍騎16人守衛看管。至於內城九門上的信炮則由步軍統領衙門派人值守。
到了雍正初年,為了確保皇位,防範八旗內部發動政變的危險,時任九門提督的隆科多將鳴炮預警的制度訴諸成文,使之成為法令;同時為了保密,所有內容均用滿語書寫。這也算是中國古典時代最完備的城市預警和市民動員制度。
雖說滿清前期京畿地區基本沒有發生過戰事,信炮也鮮有機會發揮作用,但康雍乾三代對信炮的管理非常重視。比如在乾隆八年的時候,有宮中太監對外傳閒話,說有人取用信炮臺的東西,結果事發第二天,乾隆便以洩露八旗軍事機密為由,將兩名太監嚴加治罪。
然而無論多完善的預警制度,都是建立在軍隊強悍的戰鬥力上。八旗的戰鬥力是來自於“旗人”這個兵民合一的群體;一旦這個群體走向腐化墮落,信炮製度就只能變成光聽響的大炮仗。
乾隆五十四年十月,長興島海戰後,北海軍兵臨大沽口,使得清廷上下無不恐慌,都以為趙新是要打京師了。乾隆便下令鳴放白塔山信炮,準備來個八旗總動員,可結果差點把他給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