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疏勒城下的誤打誤撞(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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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藩聽到趙新發問,心中也是頗為奇怪。
趙新之前說,自己從沒來過新疆,可他從早上一出來,像是認準了要來腳下的這處高崗。一行人在兩名懂漢話的哈薩克嚮導帶領下,先是直奔中葛根河,然後沿著東岸,經過了一片被當地哈薩克人稱作“江布拉克”的壯美的雪原丘陵,然後穿過一處隘口,就來到了這裡。
想到此處,江藩便問道:“殿下,敢問此地是?”
“疏勒城。”趙新的聲音在空曠的廢墟里顯得乾巴巴的,帶著一股子沉悶。
江藩一愣,大腦隨即高速運轉起來。突然,一段在《後漢書》上的人物列傳冒了出來,於是不禁脫口而出道:“不為大漢恥的耿伯宗?”
趙新讚道:“子屏好記性!這裡正是千年之前耿恭抵禦匈奴之地。”他說罷便抬手指著十幾米外的那口水井,繼續道:“不信?那口井就是王維詩裡提到的‘飛泉’。一千七百年了!”
江藩萬萬沒想到在史書上赫赫有名的疏勒城竟是眼前這片廢墟,他難以置信的走到井邊,正想湊近向下望,身後的警衛急忙上前將他拉住,勸道:“參謀長小心!井口滑。”
此時一名帶路的哈薩克嚮導走上前,操著一口涼州腔調的漢話道:“大人,小的以前放羊來過這裡取水,這井裡的水可甜咧!”
“下面有多深?”
嚮導伸著胳膊比劃道:“可深咧!大人你看轆轤上那繩子,長著咧!”
江藩打量著轆轤上一圈又一圈的麻繩,估摸至少得有七八丈長。
《後漢書.耿弇列傳》上說,匈奴圍困疏勒城的時候,將城下深澗的水源截斷,逼守軍投降。耿恭於是在城中挖井,深達十五丈而不得水,將士口渴的實在受不了,被逼無奈只得擠馬糞汁解渴。於是他重整衣冠,向枯井虔誠祈禱,沒過多久,井裡就冒出了泉水,城內守軍齊呼“萬歲”。耿恭隨後讓手下在城頭灑水示威,匈奴大驚,都認為漢軍有神明保佑,只得退兵。可匈奴將領不知道的是,當時城內的漢軍僅存26人,再衝一把就能拿下來了。
看來趙王說的沒錯,這裡有漢瓦,有水井,地勢險峻,應該就是疏勒古城。
然而令江藩心中更為震驚的是,趙新是如何知道這裡的?他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了對方身上那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異”之處,難道真像北海軍內部隱隱傳說的那樣,趙王跟神仙學了仙術?
糾結啊!如今江藩最不願提也不願想的就是這事,實在有悖常理!
作為一個尊奉宋明理學的經學大家,他從不相信世上有什麼神仙之事,有無不可知,也無須知。
儒家的觀點是,一個人真正悟透了人生之道,也就明白了生死之道。當不當神仙並不重要,濟世安邦才是最要緊的。這也正是孔子說的“未知事人,焉知事鬼”和“未知生,焉知死”的道理。
話說宋明以來的理學家們從不相信世上有拔宅飛昇、點化投奪、隨意變化的神仙。雖然他們認可保形煉氣、延年益壽的方法和道理,對什麼視聽超常、感應前知甚至靈魂出殼的事情也予以肯定,但始終認為那是“氣”在發揮作用。
比如朱熹就認為,氣久必散。所謂的神仙,不過是一代人中善於養生聚氣的傑出人物。就比如漢朝拿安期生說事,到了唐代就沒人提了,換成了鍾離漢和呂洞賓,等到了北宋又沒人提了。所以說,這些人只是養生養的好,壽命比普通人長一些,時間一久,什麼都散了。
而最為後世津津樂道的王守仁對於神仙之術的體會是,沒有實效。他格竹子之前,曾跟著道人學過所謂的“仙家之術”,不過他認為這種事不可輕易討論。有人曾連寫三封書信向他詢問神仙之事,王陽明都不回答。最後被逼問的沒辦法,只說如廣成子那樣活了一千五百歲是可能的,不過先天異稟的成分比較大,非人力強求。至於那些民間傳言的法術,王陽明則肯定的說都是戲法幻術,騙人的。
趙新的本事是幻術嗎?江藩認為顯然不是,可一個大活人從萬里之外的海邊用了兩天就到了天山戈壁,這特麼完全沒法解釋啊!不能再想了,越想越頭疼!
另一邊,範統好奇的向趙新問道:“耿恭是誰?”
趙新笑著道:“小范,東漢十三將守疏勒的故事你沒聽說過?”
範統茫然的搖了搖頭,道:“我就知道衛青、霍去病、李廣。對了!還有班定遠。”
趙新隨即就跟範統大致說了一下耿恭的事蹟,他其實也是從《後漢書》上看來的,而且還是汪中讓他看的。汪中說考秀才都得掌握前四史,那趙王您沒事也看看吧。
範統聽的是嘖嘖稱奇,他真沒想到東漢除了班超,還有這麼個“牛掰克拉斯”的人物。而一旁的江藩默不作聲的聽完趙新的講述,隨即便抑揚頓挫的吟誦起了王維的那首《老將行》。他語氣中帶著一絲蒼涼,但更多的卻是哀而不傷的豪邁,讓趙、範兩人也跟著心神激盪起來。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射殺中山白額虎,肯數鄴下黃鬚兒!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漢兵奮迅如霹靂,虜騎崩騰畏蒺藜。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奇蒼茫古木連窮巷,寥落寒山對虛牖。誓令疏勒出飛泉,不似潁川空使酒”
時間回到半個多小時前,在距離趙新他們西南方向一公里外的一處岩石後面,三個反穿羊皮襖,露出一身灰白羊毛的傢伙悄悄將頭縮了回去。
“為什麼這裡有北海賊?阿林保,你小子是不是北海賊的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