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農會初興地主驚(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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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哭聲小了些,不過還在抽泣,一旁站著的大兒子白應忠憤憤的道:「咱家用了三代人,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掙下五百畝地,不偷不搶,他趙王爺憑啥要拿走一半?還有那個勞什子農會,就因為咱家把地都佃出去了,居然不讓咱加入!憑啥?!還有佃租,憑什麼要降!我都找人問過了,就算前明他朱家當天子那會兒,五成的租子也是起碼的!」
「世道人心都壞了!壞透了!」白廣德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轉身衝著北面的方向拱著手道:「皇上啊!您瞅瞅這世道吧!」
嘆息過後,他把煙鍋裡的一點紅火磕在炕沿上,隨後在白應忠的伺候下又裝上一袋煙,等抽燃了,便叭叭叭的使力的抽了半晌,隨後道:「不成,明兒我得去劉秀才那裡問問去,他們這麼幹太欺負人了!」
「爹,劉先生去北海鎮參加科舉還沒回來呢。」
「哎喲!我咋把這事給忘了!那......你去讓忠全明早雞打鳴就把騾車套上,咱爺倆去趟上莊,找你大舅拿個主意。」白廣德吩咐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忠全沒去開那勞什子會吧?」
「沒去。他還在院子裡鍘草料呢。」白應忠說完又補充道:「爹,你
放心吧。他張忠全就是個三腳踹不出個屁的傢伙,再說咱家也沒虧待他。」
「唉!老實人不多了!可別讓忠全跟著那些人學壞。」
白家父子不知道,其實張忠全一開始也想去開會的,不過下午和本家兄弟張忠壽聊過後,他又放棄了這個念頭。此時他一邊給牲口喂料,腦子裡回想著下午大哥說的那些話。
「俺跟恁說,少出頭總是好的,凡事都得留個後路。窮就窮一點,都是前生註定的。恁要是入了會,萬一朝廷的打回來,那可就是亂黨,都得滿門抄斬!當初臨清鬧教亂,俺可是親眼看見的,直接拖到城門外,咔嚓就是一刀。老爺說的對,真龍天子在北京城,只要皇上不倒,咱就不去添亂。」
垂柳村的動員會開了一個多時辰,最後一統計,七成以上的農戶都願意加入農會,三成的人處於觀望狀態,這個結果已經讓李二奎很滿意了。
會後他又召集了工作隊的人開會,決定趁熱打鐵,明天分頭去找那三成的人家,問清他們的困惑所在,爭取讓垂柳村的貧農和中農全都加入農會。至於他自己,明天要去「拜會」村裡最大的地主白廣德,談一下有償收地的事。
誰知第二天上午他到白家一問才知道,白廣德帶著兒子一大早出去了,什麼時候回來管家也說不好。雖然出師不利,可李二奎並不覺得灰心,他心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農會立起來了,這地不賣也得賣!
另一邊,白廣德父子天矇矇亮就坐著騾車上路,等到了上莊村已經是午後了。
上莊村在牟平城東部,從明代開始就是寧海州最大的村落,其中八成以上的人家都姓於。上莊於氏在明清兩代先後有上百人考取進士、舉人、生員,妥妥的世家望族;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出了一門四進士的於齊善家。
於家大院是一座有著三百多年曆史的老宅子,前後三進,又有東西跨院,全都是用又大又厚的青磚修造。雖然經過幾百年風雨日曬,可因為一直精心維護,磚石卻還結實。院子裡青磚漫地,有瓦房、有過廳、有木廈。牆山很厚,上面長著一片片青色的黴苔。一棵老藤蘿攀援在桲欏樹上,葉子又密又濃,長的很是茂盛,遮得半個院子蔭暗涼爽,反倒是桲欏樹被纏的半死不活。
別看白家在垂柳村是個大地主,可他們跟於家完全沒法比,父子二人等了一頓飯的工夫,才聽見屏風後傳來一聲咳嗽,心知於老爺出來了。
於齊善今年五十開外,頭髮鬍子半白,雖然很瘦,可兩隻眼睛很有精神。此人十五年前中了舉人後,曾給山東布政使於易簡當幕僚。誰知乾隆四十七年「國泰貪汙案」事發,於易簡也跟著一起完蛋,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抽身而退,從此便絕了官場的心思。
當得知白廣德父子來意,同樣被工作隊搞的一肚子氣的於齊善也是抱怨不止,甚至還讓管家把他昨天寫的一副對聯拿給二人看。
上莊村于姓宗族勢力龐大,由於山多地少,再加上土地兼併,差不多有六成的村民都是佃戶,日子過的非常窮困。問題是於齊善是族長,可以動用宗法懲治族人,所以雖然對農會充滿希望,但誰也不敢當出頭鳥。
駐村工作隊對此情況心知肚明,為了打破僵局,給於齊善施壓,便跟寧海州軍管會申請器材,隨後在村裡架起了兩處高音大喇叭,分早中晚三個時段,要麼宣傳農會的好處,要麼就宣傳減租減息的政策和懲治條例,搞的於舉人頭大不已。
經過連續四五天的廣播,貧苦戶們終於明白一切有軍管會撐腰、有趙王爺撐腰,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於是當召開動員會後,上莊村有一半的人家都入了農會。這可把於舉人給氣瘋了,要知道他家可是有兩千多畝地,這要給收了分下去,以後村裡就再沒人聽他的了。
管家很快
就回來了,白應忠接過來開啟一看,只見上聯是「農運宏開,稻粱菽,麥黍稷,低頭一地***」;下聯則是「會場廣大,馬牛羊,雞犬豕,抬眼滿座畜生」;橫批則是「斌尖卡傀」。
白廣德只讀過幾年私塾,沒什麼學問,可他兒子白應忠卻是個生員,雖說是捐的吧,可也多少有點墨水。他看到對聯後連聲叫妙,對於舉人的文采欽佩不已。
白廣德一頭霧水的指著橫批道:「大哥,恕小弟才疏學淺,這是啥意思?」
於舉人心道你還好意思說「才疏學淺」,草包一個還差不多。要不是你爹是個舉人,當初說什麼也不會把庶出的女兒許給你。他隨即望向外甥,微笑道:「應忠,你給你爹解釋一下?」
白應忠知道舅父是在考自己,於是面帶喜色對父親道:「父親請看,舅父的這副對聯頭兩個字合在一起便是「農會」二字,上下聯意指農會就是***、畜生。」
白廣德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道:「罵得好!」
「至於橫批更是妙不可言。您看,「斌尖卡傀」這四個字拆開了就是「文武、小大、上下、人鬼」,舅父這是斥責農會是不文不武,不小不大,不上不下,不人不鬼。」
「好好好!」白廣德心想這對聯真好,讀書人連罵人都藏著掖著,滿處透著學問。可激動過後,他還是問出了最關切的問題:「大哥,您說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哼,他們這是在自毀根基。尾巴藏了半年,終於露出來了!」於舉人一臉憤憤的道:「自古有云,官不與民爭利,受大者不得取小。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
白廣德聽的一頭霧水,正要轉頭看向兒子聽解釋,就聽自己的大舅哥繼續道:「你父子且放寬心。實話告訴你們,如今別說寧海州了,文登、榮成、海陽等地計程車紳對此皆是義憤填膺。他們這麼幹,各地士紳都要群起而攻之!」
「您的意思是?」
「哼哼,且容他們囂張幾日,一旬之後就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