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師,那我回去就先從減租入手,您覺得如何?」

「唔......光是減租恐怕不行。你要小心貨幣權力對公權力的腐蝕,不把這條線斬斷,減租減息是搞不起來的。再有就是地主對農村商品經濟的控制,這塊陣地我們必須拿到50%才行。決不能讓他們既控制商業資本,又控制高利貸資本!」

「我明白了,不能讓他們在地租、商業利潤和高利貸之間互相轉化。」

說起地主放高利貸的問題,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顧炎武的外甥徐乾學。此人是康熙時期有名的學者,曾任左都御史和刑部尚書。話說徐家在崑山放高利貸那都名標史冊了,當他被彈劾歸家後,明珠的外甥為了報仇,蒐集徐家的罪證,其中就有放五分利的印子錢,徐乾學被嚇得吐血而死。

可到了乾隆時期,五分利算個屁啊!十分利都有。

清廷曾限制民間借貸利率,要求最高月息三分。但把持著從城市到農村高利貸市場的地主士紳們卻上下其手,使之成為具文,有些地方百分之百的年息已經成了通常現象。至於京城供官吏行賄買官之用的「京債」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要知道這年月讀書人只要開始進京趕考,就一定會和錢鋪、賬局打交道。

北海鎮之所以會對所有來參加考試的讀書人提供一筆津貼費,也是考慮到他們有可能會借高利貸,最終引發權力貨幣化。

孔紹安在經過這次談話後終於認識到,他要做的絕非是單純的減租減息,而是一場從城市到農村、從經濟到政治的革命,社會各階層的人都會被波及,無

人倖免。

於是當他回到自己的大本營文登後,他再次召集四縣的工作隊成員開了一場動員大會。在會上,他將土改運動的意義提升到了更高的層面,直言這場革命就是要「打土豪」,但絕不是光分田地就算完成任務,這是一場波及到所有人的革命,不如此就無法使底層百姓擺脫貧困,也無法實現「工業國」的目標。

「......給大家講了這麼多,黑板上也都畫出來了,相信大家也都明白地主縉紳是怎麼搞三位一體剝削百姓了。而我們的任務,就是先打折他們的兩條腿,切斷他們的財富迴圈。呵呵,我所說的打折可不是真的衝進對方家裡敲斷老爺們的腿,而是要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我們要先發動那些底層受到剝削最嚴重的貧農,依靠他們來組織農會,然後透過農會的力量跟地主們掰手腕。你們這次下去就是要告訴農民,不要害怕,一切有軍管會,有北海軍給他們撐腰!我們來,就是讓大家透過自己的勞動吃上飽飯的!」

隨著動員大會的結束,一百多支由北海軍、民政幹事、農技人員組成的下鄉工作隊再次出發。從1793年7月5日起,北海鎮在膠東四縣開始推行農會,並公佈了相關法案。其中明令要求在工作隊的領導下,在縣、鄉、村成立三級農會。非直接農業經營者諸如出租田骨田皮後只收租子不種地的人一律不得加入。農會下設租佃部門,以談判和仲裁的形式調解租佃糾紛。

跟趙新在爪哇搞的農會一樣,所有農會成員都會免費領取一套生產工具和優質高產種子,鄉一級的農會將對下屬各村提供包括馬拉播種機、收割機在內的全套農機服務;行署對各鄉的農田水利設施修建和改善都將圍繞農會成員戶進行。

緊接著,膠東行署又公佈了《土地經營和民間借貸條例》,考慮到內陸地區使用農曆的習慣,具體實施時間被定在了農曆七月初一。主要包括了以下內容:

一、四縣的地主戶無論大小,均可保留水田五十畝或旱田一百畝,其餘土地全部由軍管會以貨幣方式徵收公有;不參加徵收補償的地主戶不得加入農會。徵收後的土地所有權為政府公有,農會成員承租耕種,不得轉佃,佃租分益比例為30%。

二、在徵收補償方面,地主可得到30%的現金補償,其餘的70%則是以北海鎮民政發行的土地債券來支付,分十年等額償付,附加年息8%。

三、農會成員向地主佃租,田骨和田皮合計的租費最高比例不得超過當年產出的40%,不得實行定額地租。現有地租高於40%者必須降至此標準,低於此標準者則不得提高,否則佃農有權利放棄佃耕,所有經濟損失有放佃者承擔。

四、地主不得以押租的形式預收地租,若遇歉收則應調降。佃租期不得低於6年,租約期滿後,除非地主收回自耕,否則仍應租給原佃農;地主若要出售土地,不得將田骨和田皮分拆交易,同時北海鎮軍管會有優先承購權。

五、在自耕農方面,對不足2畝地的自耕農免徵一切稅賦,僅在銷售過程中徵收5%的固定稅費,此外如果是農會成員在稅收上可減免1%。

六、行署將撥款五十萬在膠東地區成立農村信用部,為農會成員提供借貸和存款等一系列服務。

七、對於民間放印子錢的行為,一經軍管會查獲,借貸人只需償還本金,無須支付利息;還不起的最高可分十期償還。同時軍管會將對放貸人施以本金五倍的高額罰款,並追究刑事責任。

相關政令的釋出,立刻在膠東四縣引發軒然大波。原本對工作隊笑容滿面的縉紳地主再遇到到工作隊的成員,要麼苦口婆心的用「不與民爭利」來勸說,要麼就惶惶不可終日。這些人無一例外的派出了自家的親隨,跑到本村本鄉最窮困的佃戶家裡,又是送

糧食,又是噓寒問暖。一時間,各鄉各村的縉紳們全都成了大善人。

然而令他們沒想到的是,農戶們不是傻子,誰是真心對自己好他們心裡一清二楚。工作隊在之前半年的摸底工作中已經贏得了他們的好感,這些人從來不去地主家吃喝,每天單獨開火,而且還時常拿出自己的口糧救濟那些貧苦戶。於是不少人都把過去親身受過的苦,跟工作隊的人講過。

人家怎麼說的來著?莊稼人得自己救自己,拉緊手一齊幹才能換個活法。

反正都窮到這個份上了,那就不妨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