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又是京城夏末時(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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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俘禮成後,乾隆對參與押解的和琳及一眾官兵頒賞。和琳賞蟒緞朝衣料一件、緯帽一頂、緞靴一雙、朝珠一副,銀百兩,沿途護解官弁賞給江綢、銀兩有差,皆按軍功從優議敘。至於普通的滿漢兵丁則賞銀二十兩,每四人賞羊一隻,每兩人賞名酒一瓶。
到了次日,乾隆頒佈上諭,以巴沙都爾野等人擅啟邊釁,率兵劫掠扎什倫布寺,打破了一百多年來後藏的穩定局面為由,認定眾俘虜不容寬恕,著即行寸磔,梟首示眾。特命大學士王傑、刑部尚書蘇凌阿以及幾位侍郎前往監視行刑。
聖旨一出,到了行刑日這天,從虎坊橋到菜市口可謂人山人海,當正午時辰一到,號炮一響,刑部的劊子手都拿出了看家吃飯的本事。一眾圍觀的老百姓隨著每一刀落下,便山呼海嘯的喊“皇上萬歲”。過不多時,十幾顆人頭已經被裝進木籠,隨即高高懸掛示眾。
隨著人群開始散去,幾個早就談好價錢的人來到劊子手休息的蓆棚外,從對方手裡接過用油紙包好的治肺癆“靈藥”,然後滿心歡喜的往家趕去。
然而表面上的粉飾太平並不能掩蓋滿清江河日下的頹廢局面,甚至連滿漢矛盾也變得愈發尖銳起來。
七月十六日這天,北京城內出了樁大事。這件事情的直接後果就是許多八旗親貴甚至將宅子騰空,闔家搬去了新宅,還讓家裡的奴才時刻護弁,出門保鏢不離身,不敢單身行走出門。甚至於各旗營內外都是草木皆兵。事發後雖然順天府和督察院極力封鎖訊息,可還是傳到了外城老百姓的耳中,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私密談資。
兩天後的午後時分,位於前門大街的“東鴻泰”茶館裡已經沒了早上的喧鬧鼎沸。別看已經過了中元節,可因為今年是晚立秋,一到中午竟比三伏天還熱。天空中一輪焰騰騰的白日,曬得地皮起卷兒人打蔫兒。
這會兒的茶館裡已經沒了遛鳥鬥蛐蛐的旗人大爺,茶客都走的差不多了,夥計也沒精打采的趴在桌上。角落裡,只有幾個商賈模樣的傢伙還在聊天侃大山。
“您猜怎麼著?北海賊不是喜歡從海上來嗎?朝廷就應該在海邊都修上大牆,如此一來,北海兵就只能乾瞪眼,上不了岸嘍!”
“合著北海賊的大炮是擺設?你沒聽說,他們的炮子連五尺厚的磚牆都能炸塌了。我看您這主意不怎麼樣。”
“聽說了沒?前些天下冰雹那會兒打雷,宣武門外老孫家的院裡被劈死了一條大蛇,看到的人說足足有七八尺長,頭上還有角!”
“前兩天東四牌樓那那檔子事你們誰知道底細?聽說還死了個旗人老爺子?”
見其他人都搖頭,桌上一個三十多歲、穿著件灰色大衫的胖子微微一笑道:“董掌櫃,這事您可算是問對人了。”
“怎麼說?”
“我三叔他拜把兄弟的侄兒就在順天府當差。昨天我嬸子身子不大舒服,我就說晚不晌過去看看。您猜怎麼著,正好聽了一耳朵。”
桌上幾人一聽,連忙道:“說說,說說怎麼回事!”
“幾位,咱都是十幾年的交情了,這話出我之口,入你們之耳。等一會兒出了這門,咱就當不知道。”
“那是那是,孫掌櫃,您放心,絕對爛肚子裡!”
孫胖子搖著扇子,眼珠滴流轉了幾天,朝四下看了兩眼,見沒人注意這裡,這才探身輕聲道:“死的的那老爺子是正白旗舒穆祿家的,不過不是嫡脈,而是旁支,就住在東四六條。您想啊,正白旗乃上三旗之首,舒穆祿又是八大老姓之一,祖上乃是鼎鼎大名的武勳王揚古利,頭些年還出過大學士。他家一出事,連皇上都驚動了。”
隨後在他眉飛色舞的描述中,一件讓在座幾人目瞪口呆的事被他添油加醋的講述了出來。
原來滿人家的孩子從會爬開始,就和漢人家的孩子玩的玩具大不一樣。從繫著寬皮條兒的蕎麥皮枕頭開始,大了一些就得換成綠豆或大豆瓤的大枕頭。等大一點兒能在地上跑了,就開始抱裝著河沙的小“皮兜”;過了十歲,就可以換大“皮兜”,裡面裝著的也從沙子變成了鵝卵石。這就是練“布庫”的過程。
當然了,之後還要練什麼繩子口袋、掌拳口袋、石猴石鎖、攪棒等。那些練成的好手就會進善撲營火器營當差補缺,就此謀個前程。這幾年滿清跟北海軍屢屢交手,因兵員損失極大,也導致旗兵大為緊缺,只要身手好的就一定能補上。
雖說旗人的布庫也算是門不錯的武技,可天外有天,對上那些漢人的武術高手就不靈了。所謂“武術連跤,串上準高”就是這個意思。
現如今北京城內凡是家境寬裕的旗人,一般都會用真金白銀,從外地聘請武術高手到家裡做武師,既能護家保院又可以教晚輩練功。然而問題就出在這裡,一些從中原請來的高手跟滿清有幾輩的宿怨,他們這些年要麼就隱姓埋名,要麼就改頭換面,反正輕易絕查不出來。這些人都是將仇恨深埋心底,藉著護院傳武的幌子,伺機殺歿年邁的滿洲武將。
基本上從康熙晚期開始,許多旗下發生的無頭血案,都和看家護院的武師群體有極大的關聯。只不過因為這些人做事隱秘,殺完了還讓人挑不出毛病,於是很多滿人家庭就只能吃啞巴虧,無處申訴。
前幾天被打死的那位舒穆祿家的老爺子也是這樣。說是老爺子,其實還不到六十,以前是個參領,七年前跟著福康安在富爾丹城和北海鎮打仗丟了一條胳膊,不過總算撿回一條命,回京後每天晃盪著一隻空馬袖,沒事就喝酒,喝多了就罵趙新,罵北海鎮,罵漢人。
那天老頭喝了一肚子白乾,酒勁一上頭又開始罵,之後又跟自家武師嗆嗆了起來,甚至還要搶人家分得的半隻羊。那武師也不是善茬,說這是府上大爺賞的,沒道理讓伱奪了去。結果兩人越說越急,最後老頭動了真火,要比武。
這旗人比武有條規矩,首先是旗下佐領得點頭答應,其次還得籤生死文書,註明雙方無論哪一方死傷均不得經官報案,歸自然死亡。
舒穆祿家父子兩代參領,旗下佐領當然不敢說個不字,隨後文書也畫了押。到了第二天上午,比武如期進行,誰知老頭剛進場中,還沒準備妥當,那武師上來當胸便是重重的一記黑虎掏心,老頭當場斃命,斷氣時連句話也沒留下。滿人混蛋雖多,可在比武的事上還是說話算話,不會訛人的,家裡人也只有聽天認命。
老頭中招倒地後,那武師便藉口說要回後院的屋拿藥醫治,讓在場眾人幫著照顧一下。之後等翼醫、中人、保人上前查驗傷勢時,眾人這才覺出有些不大對勁兒。
什麼時候比武傷人,總先要施救傷者性命,那傢伙怎麼跑回自己屋裡去了?再者說了,老頭是行伍出身,一輩子身經百戰,九死一生,乃是正白旗下的成名武官。連沙場上都沒丟掉性命,怎麼死的如此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