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認同和信仰(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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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唄“測心律?哦,懂了,不就是問診聽脈象嘛!幹嘛要我寬衣?沒有女子?都是男子也不行!”
“愛克絲光?那是什麼光?看不見怎可稱其為光,荒謬!”
“哎?尊駕看著好面熟啊?我想起來了!你是惺齋公的......這器物怎麼用的?閣下能不能教教我?”
“君直,你快來看啊!老夫體內的骨骼纖毫畢現,這這莫不是用了什麼邪法?”
“裡堂兄!裡堂兄!我剛才居然看見了一個紅毛鬼,嚇死我了!”
“這位先生,我不是鬼,我是正教的神父!我曾在你們的京城留過學!”
歷史上的汪中活到五十歲就去世了,這主要是由於他少年時家境不好,又玩命讀書,底子就很差。之後又因為鬱郁不得志,長期處於憋悶的狀態。趙新之前和洪濤聊過,這老先生搞不好不是心臟病就是卒中。而眼下的汪中活的十分滋潤,吃得好睡的著,隔斷時間就來個身體檢查,不行就趕緊吃藥。
段玉裁別看快六十了,可身體還是可以。歷史上段玉裁在五年後摔壞了右腿,之後還強撐了二十年,期間完成了《說文解字注》。
洪亮吉身體的底子還不錯,畢竟人家經常外出遊歷,體質差了可沒戲。歷史上他因為上書觸怒了嘉慶,下獄並定死罪,後來被釋放回籍,從此家居撰述鬱郁終。
在結束了雞飛狗跳、大驚小怪的醫院半日遊後,這些人又被汪中領著去了西拉河東岸的鋼鐵廠參觀,然後是參觀小學,參觀拖拉機,晚上看電燈......
兩天後,一直不見趙新露面的汪中有些著急了,他猜不透趙新究竟是什麼意思。明明招攬這些人是得到了他的同意,可遲遲不露面算是怎麼回事?
到了晚間,悶悶不樂的汪中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裡,心說明天趙新要是還不見這些人,該怎麼辦呢?
事實上趙新不見是因為他沒想明白一個關鍵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傳統文人在北海鎮體系內的地位就會非常尷尬,北海鎮也始終邁不出揮師入關的腳步。
對於如何建立一個工業化的現代國家,趙新這一年多來想了很多。從一開始的單純為了金子而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到當皇帝的野望,再到作為當權者去考慮工業化國家意味著什麼,他在政治上思考也越來越複雜。
這遠不是招一群兵,造一堆武器,殺進關內,把皇帝揪下寶座那麼簡單。
這兩年隨著他跟汪中談的愈來愈多,趙新漸漸明白了後世的知識分子跟傳統文人可真是不一樣,自己這些人一開始都想簡單了。
從跟汪中的交談中,趙新逐漸明白科舉制對文人意味著什麼。
科舉制度是古代士人與政治架構的聯絡方式中最為核心的制度設計,是“士人政治”形態的生命線。一刀切的廢除科舉就是從根本上切斷了“士”的社會來源,將直接導致層序社會的解體。
若是改為什麼資格考試,那考什麼?搞數理化嗎?那些四五六七十歲的中老年文人怎麼辦?沒錢重新進學堂的人怎麼辦?
即便是符合條件的年輕士子,只要當權者不認同儒學政治,那對他們無異於釜底抽薪;無論怎麼重用這些文人,也必然導致他們的信仰和認同崩塌。
梁啟超的痛苦如此,王國維的痛苦如此,梁巨川的痛苦更是如此。
另一時空裡的清末,由於科舉制的廢除,士人與國家的共命運的聯絡被迅速瓦解。舊派文人脫離了原有的政治結構,又無法被新的政權結構吸納,從而變成了“遊離化”的社會群體,進而引發了急劇的社會震盪。
從汪中的態度看來,趙新察覺到“認同”和“變革”並不是必然衝突,甚至可以是相輔相成的。
一切“變革”必然從傳統中來。盲目地反對傳統、否定“認同”不僅無用,而且可能不利於社會的“變革”與工業化發展。
士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鄉村共同體的利益,並且在相當程度上承擔著由儒家思想所規定的倫理責任與信仰支撐,這一角色在北海鎮入關後的前期至關重要。
進了關可不是人煙稀少的外東北了,每佔一地,就需要維持一地的穩定。政權平穩交接、接收人口、土地和財富,舊有的官吏如何安置、新的政策如何更快的落實到鄉村,這都需要傳統士人的協助。
如果一切都要北海鎮自己解決,採用暴力手段全盤奪取,那好了,打下一地治理一地,慢慢來吧,幾十年都未必統一的了!
頭兩年的時候,趙新粗暴的認為工業化的程序中會因土地問題而跟士紳階層發生對立衝突,這也是他不願接觸招攬滿清文人的原因。既然早晚都要被打倒,那就沒必要產生過多關聯。
然而對於一個農耕文明為主體的封建社會而言, 工業化的程序實際上要分為兩個環節。
第一是在工業化挑戰的背景下如何維持大一統的民族國家;第二以國家或是政府的力量推動經濟發展,實現文明結構的轉型。
從後世西方工業化國家的形成和發展的歷史來看,絕對專制主義都是工業化建設的第一階段。由此才能摧毀或是消除弱小的地方化的各種政治勢力,或者把它們合併到強大的全國性的政治組織中去,以此強化中央的權力來統治其屬地,把強有力的法律制度與政治秩序加諸其統治的屬地。
而從較為分散、地方化和多中心的政治權力架構轉化為集中統一的國家權力,必定是一個充滿戰爭與動盪的過程。
“科舉,絕對專制,權力認同......”昏暗的燈光下,坐在桌前的趙新喃喃自語。
他覺得自己不把這一切理清楚,就無法面對那七個文人將要提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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