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琛說罷,整個人為之氣勢一變,雙手一拳一掌拉開架勢,猶如握著一口大關刀,淵渟嶽峙。

陳繼山一看,也不敢輕慢,腳尖探出,在地上輕輕一掃,雙手成拳,兩臂一伸一縮,好比一手握了一柄大錘。

兩人對峙了大約有一炷香的工夫,屋內坐著的趙新都打上哈欠了,扁扁嘴道:“趕緊打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一旁的阿妙聽了這話,頓時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似乎像是聽到了趙新的話一樣,柴如桂目不轉睛的盯著陳繼山,腳下一探,朝前進了一步,他剛一動,陳繼山就動了,也是探出一步,雙手互換,變拳為掌,掌心向下微側。

事實上“洪洞通臂纏拳”源自“陳家長拳108式”,起源則是戚繼光的三十二式長拳。乍一看像外家拳,其實是內家拳。其拳論上講的是彼不動己不動,虛實配合,誘彼輕進而制彼。說的就是一個快字,只要對方一動,必定要比對方快,而且一旦纏上對手,那就是臂如藤條,閃轉巧取。

柴如桂就如舉著大刀準備衝城門的猛將,而陳繼山則如手拿兩柄大錘的守門將。兩人在場中就這麼對峙著,過了好半天才動了一下。圍觀的人都目不轉睛的來回掃視二人,心說咋還不打呢?

而一旁的李清文和高六庚早就看出了端倪,明白兩人一旦搭上手,必定是兩敗俱傷,此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柴如桂突然道:“恁贏不了俺。”

陳繼山微微頷首:“我也不會輸。”

“算了,二弟三弟都輸了,即便俺打平了,可也還是個輸。”柴如桂說完,收了架勢,衝陳繼山抱拳道:“俺三兄弟技不如人,認打認罰。”

事實上柴如桂三人今天在氣勢上就已經輸了半場。幾十個士兵拿槍對著自己三人,稍有異動就得被打成篩子,要說不分心那是不可能的。

陳繼山抱拳道:“那就對不住了,先委屈三位一會。”說完,他一揮手,幾個士兵便拿著繩子從門外進來,將三人給綁了個嚴嚴實實帶走了。

臨上馬車時,李清文還是不服氣。今天要不是有這麼多兵用槍指著,他也不會失了方寸,於是對陳繼山叫道:“有本事找天再比一場!”

北海鎮這邊的武鬥算是告一段落,而遠在蘇北的“文會”才剛剛開始。

看著越來越近的碼頭,站在甲板上的焦循面露喜色,對身後三人道:“可算到淮安府了!”

從揚州開船的九天後,江藩他們四人終於抵達了淮安府。船剛停靠在清江浦的碼頭,早就憋悶難受的焦循、鍾懷和黃承吉三人就迫不及待的準備下船。一連在船上這麼多天,什麼風景都看膩了,什麼河鮮也都吃煩了。眾人都決定先去找家客棧休息一天,最起碼也得洗個澡換身衣服,順便吃頓好的。

此時只聽一旁的船頭賠笑道:“好叫幾位老爺知曉,此地只是清江浦,離府城還有三十里地呢。”

“啊?”年輕的黃承吉看著岸邊密密麻麻的船隻,河岸上層層疊疊的屋舍,嘆道:“不出門不知天下事,想不到淮安府居然如此繁盛,不下揚州。”

江藩呵呵一笑,對黃承吉道:“昔者顧寧人氏有云,清江浦在治西北三十里,原南北商貨皆從城西仁禮等五現車般而過。自故沙河以上幵運後,凡貨船悉由清江過壩,裡之運河,外之黃、淮河,舳肖盧畢集,居民數萬戶,為水陸之孔道。且我朝自聖祖以來,於淮安設漕運總督衙門與河道總督衙門,正所謂天下九督,淮居其二。”

淮安府地處水陸要衝,自明代以來便為漕運樞紐,長江流域各省漕船所運米石都要在這裡盤驗,同時這裡還聚集著不少南來北往的商船,使得府城的商業相當繁盛。同時由於清廷兩大總督衙門都設在這裡,而且還有大批鹽商聚集於此,使得淮安府變成了一個“商剸(音同團)賈朘(音同捐)盡錙銖,脅勒勾攝濾窮血髓”的城市。

四人甫一登岸,一群客棧牙行的人就圍了上來,開始招攬生意。江藩四人問了一會兒,便選了一家名叫“清江樓”的。四人也沒帶多少行李,無須腳伕,便直接上了客棧的馬車。

等住店時,四人取出早就開好的路引登記,店掌櫃看四人都是一身士子打扮,言談中時不時的“之乎者也”,路引又沒問題,也就沒多問,按照江藩的要求開了間院子。

清代的淮安府人文薈萃,下轄七個縣,每個縣都有書院。每年來往的各地士子絡繹不絕,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四人去了住處,又讓夥計燒水沐浴,一番洗漱後,換了身衣服,正打算商量一下去哪吃飯的時候,便聽到院外有人叩門。四人這次都沒敢帶下人,黃承吉在四人中又最年輕,於是便起身開門。

開門一看,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一身短打裝扮,腦袋上還戴了頂氈帽。那人一看黃承吉,連忙作揖道:“敢問揚州來的江老爺、焦老爺和鍾老爺可是在此下榻?”

黃承吉聽了便點點頭,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姓許,名叫許懷中。是受人所託,有事尋三位老爺, 能否進院內說話?”

黃承吉看這漢子言談舉止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平常人見到士子時那種緊張和刻意的恭敬,不由暗暗稱奇,想了想道:“進來吧。”

此時江藩等人也都出來,一看那許懷中,誰也不認識。便道:“你這漢子受何人所託?尋我等何事?”

許懷中近前兩步,拱手低聲道:“在下受容甫先生所託,接幾位先生去射陽湖徐莊。”

江藩走南闖北,見識比焦循他們可多,於是問道:“可有書信為憑?”

許懷中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了江藩。焦循三人湊上來,只見信上字跡確實是汪中的。上面只說到了淮安後萬事小心,後面的行程聽許懷中的安排即可。

焦循突然道:“你既然受容甫先生所託,怎會知曉我等住處?”

許懷中道:“實不相瞞,容甫先生之前跟我等說了幾位老爺的相貌,清江浦碼頭上也有在下的夥計。方才看到幾位先生上岸,便一路跟著到了這清江樓,這才告知於我。在下已經提前在慶雲樓備了一桌酒席,為四位老爺洗塵。”

焦循、鍾懷和黃承吉此時都看向江藩,只因他見識最廣。

江藩心一橫道:“來都來了,先吃他一頓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