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少年雷諾的際遇(第1/2頁)
章節報錯
很多年以後,當雷諾乘坐北海鎮的商船再一次重返非洲大陸的時候,內心的滋味百感交集,他面對的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熟悉是因為他的膚色,這片大陸是他的故鄉。一切都跟他當年離開時沒什麼改變,疾病依舊在溼熱地區蔓延,乾旱還是會定期導致饑荒,國王和地方部落會因為各種原因發動戰爭,成千上萬的戰俘或是被綁架來的黑人在通紅的烙印烙下了買主的印記後,隨即就被換成了槍支、火藥和紡織品。
也就是雷諾身上穿著件帶有少校軍銜的軍服,否則他很可能會被人敲悶棍,然後送上開往安第斯島的帆船。
不過對於已經在中國生活多年,且娶妻生子的雷諾來說,這塊土地看上去又是那麼的陌生,讓他不禁悲從中來。由於當初離開的時候只有七歲,他全然記不得家鄉的位置在哪裡,更關鍵是他已經完全聽不懂約魯巴語了,他唯一能記住的就是自己的本名Lamin labake。
然而當雷諾操著一口流利的法語,問詢了很多奴隸販子甚至於黑奴都一無所獲後,他只得來到了聖路易的郊外,滿面淚痕的跪在塞內加爾河的河岸上,面向東方,哼唱著母親當年哄他入睡的歌聲,親吻了這片土地,取走了一包泥土。
一切的回憶都始於那個陰霾細雨的下午,再往前,不管是家人還是家鄉的村子,亦或是押送到聖路易的長途跋涉中所經歷的苦難,在雷諾的記憶裡已經變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
1792年10月7號,趙新他們從戈雷島坐船來到聖路易的時候,已經是他們抵達當地的次日。由於他從同行的翻譯德吉涅口中得知本地是西非最重要的黃金、象牙和阿拉伯樹膠的交易中心,所以在補充淡水和一些新鮮食物的同時,便想上岸看看。
進入十八世紀晚期,雖然歐洲的思想家們已經從對古典中國的盲目崇拜轉為輕視和批判,可殖民地這種地方哪有什麼思想家,來這裡的所有人目的就一個字錢。由於東方實在太遙遠,於是盛產茶葉和絲綢的中國在沒去過的人眼裡就是遍地黃金。
當趙新他們一行人走上港口後,很快就成了路人圍觀的物件,甚至一度造成了通行擁堵。要不是陪同的法國軍官大聲呵斥驅趕,場面會更加混亂不堪。
令圍觀的白人所驚訝的是,趙新他們一行人並不是像畫冊或是傳聞中剃著光頭、留著根小辮子、身穿長衫的中國人模樣,而是戴著奇怪的帽子(棒球帽),面頰無須,穿著墨綠色的衣服,腰間還扎著條皮帶;除了個別幾人看著有些瘦弱,其餘的人則全都是身形健壯。其中最顯眼的就是身高一米八的趙新,那個頭即便在這年月的歐洲人裡也是不多見的。
“霍夫,我怎麼感覺這些傢伙不像中國人啊。”
“哦,卡林頓先生,我也沒見過中國人,以前只從那些從東方回來的人口中聽說過而已。可能就像蘇格蘭人和英格蘭人一樣,中國也有不同的人種吧。”
“嘿~~泰勒,我記得你幾年前跟船去過東方,應該見過不少中國人吧?”
“是的,不過我只到了澳門。那裡的中國人很多,都是留著根小辮子,跟眼前這些人完全不一樣。”
“那你的意思是這些不是中國人?”
“這我可說不好,就跟霍夫先生說的那樣,可能中國人也有好多種吧。”
“你瞧,他們的隊伍裡有幾個法國人。也許晚上能在酒館裡遇到他們,到時候可以跟他們打聽一下。”
之後,趙新他們一行在德吉涅的引薦下,見到了本地的治安官。當得知趙新他們要前往巴黎時,那位沒落貴族出身的傢伙看上去神色憔悴而沮喪。相比於遙遠的本地治理,塞內加爾這裡獲得歐洲大陸的訊息要及時多了。
“德吉涅先生,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去巴黎,那裡目前的局勢實在是糟糕透了。”
“怎麼說?”
“這是前天剛剛收到的訊息,一艘從勒阿弗爾過來的商船帶來的,你看看吧。”治安官說罷,便從抽屜裡取出一封信和幾張過期的報紙,遞給了德吉涅。
“天啊!他們襲擊了杜伊勒裡宮!德.蘭巴拉公主也死了......他們居然還打算廢黜國王?!我的上帝,這簡直是瘋了!”
治安官無奈的道:“是的先生,這一切太瘋狂了,讓人很難接受。”
一旁的鄧飛聽到德吉涅和治安官的對話,隨即就和身旁的趙新耳語了幾句。趙新聽完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心知對方說的應該是發生在8月10日的那場“杜伊勒裡宮大屠殺”和之後的“九月大屠殺”。
別看新鮮出爐的《馬賽曲》裡歡呼自由和反抗,可革命者唱著這首歌首先做的就是入侵奧屬尼德蘭,其結果就是被奧地利人給打的灰頭鼠臉。法國人兵敗如山倒,甚至還在撤退途中把他們的將軍迪龍給宰了......
到了9月2日,隨著凡爾登陷落,普奧聯軍司令的恐嚇傳言傳到了巴黎,恐慌情緒加劇。一場大屠殺在馬拉的兩小時煽動性演講後開始了。
“普魯士人佔領了凡爾登!貴族、教士、叛徒以及陰謀家們,都在監獄裡等候他們外國主子的到來!這將會導致叛變!他們會煽動人民加入普魯士軍隊!”
“處死這些叛徒!殺光他們!”
所謂的“革命者”們拿著斧頭、草叉、長矛,闖入了巴黎城內的所有監獄,對所有涉嫌支援國王的囚犯實施了極為殘酷的私刑。相比那些被直接砍死、刺死、從塔樓上扔下來摔死、乃至被抬著撞爛腦袋的男囚犯,遭受百般虐待的女囚犯們下場更為悲慘。
其中最倒黴的要屬瑪麗王后的閨蜜43歲的德.蘭巴拉公主。“革命者”們男女齊上陣,撕爛了她的衣服,撐開她的嘴,用利器不斷敲打她的牙齒,迫使她醒過來。隨後驅使著她站起來,輪流對她施行了種種羞辱和折磨;甚至在她還醒著的時候,砍掉其手足,剖腹掏心,並舉著她的腦袋給關在聖殿堡裡的王后看......
面板病患者馬拉在事後得意洋洋的將屠殺的功績歸功於他本人,然而僅過了不到一年,他就被沒落貴族出身的夏洛蒂.科黛殺死在了浴缸裡,真可謂報應不爽!
想到這裡,趙新忍不住脫口說出了羅蘭夫人那句著名的臨終遺言:“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