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這邊緊鑼密鼓的安排後,早上不到六點,信使便從京城出發,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奔赴天津。

福長安在下午就收到了上諭,看到上面說朝廷已經向直隸東部各地駐軍發出詔令,這才感到些許心安。然後又命人找來天津道喬人傑,命他和英吉利人去和北海軍交涉。

喬人傑今年四十四歲,舉人出身。少年時學過武術,頗有膽識,為官後以捕盜出名,因此特擢為順天南路同知。在另一時空的歷史上,喬人傑之所以出名還不是因為捕盜,而是負責招待去熱河覲見乾隆的馬戛爾尼訪華團。

然而因為北海鎮的出現,喬人傑和馬戛爾尼提前相遇了。而那位著名的小斯當東此時只有九歲,也跟他父親一起住在了“定北號”上。

喬人傑先是帶人去了大沽口,然後又乘船登上了“定海號”跟馬戛爾尼相見。等聽了對方的請求,馬戛爾尼當然很願意,不過他也提了一個條件。

“喬大人,我們現在所有人都住在船上,貴方是否能在岸上給我們找個地方居住?這樣有事的話,也能方便交流。”

喬人傑哪敢答應這種事,於是他答覆說此事一定會向上面轉達,還請耐心等待。大清的事一切都要由皇上做決斷,即便是坐鎮天津的欽差大人也無權同意。不過京師離天津很近,一兩日內肯定有訊息。

馬戛爾尼聽了很高興,隨即就找了軍官團的領隊約翰·傑維斯爵士商量。經過一番挑選,霍雷肖.納爾遜和副使斯當東父子成為最終人選。於是第二天一早,他們三人和翻譯,以及換了身便裝的喬人傑登上了一條三百石的沙船,攜帶了一些從英國帶來的禮物,朝著北海大船駛去。

當沙船行駛到距離雷神號還有一海里的位置,一條黑色的衝鋒艇便朝著沙船飛馳而來。當看到衝鋒艇的尾部帶出長長的白色浪花,沙船上的英國人發出了一陣陣驚歎。

霍雷肖.納爾遜對身邊的喬治.斯當東道:“他們的船無帆也無槳,不知是用什麼在驅動,實在令人驚歎。如果能獲得這一技術,大英帝國的海軍肯定能稱霸大西洋和印度洋。”

斯當東點點頭,沒有說話。根據使團在馬德拉斯總督和澳門那裡獲得的情報,這個跟龐大的清帝國對峙了數年的勢力,憑藉超強的武器和船隻,縱橫清帝國的沿海,甚至連廣州總督和澳門當局都吃過大虧。

最讓他感到驚愕的,是在澳門聽到的一條流言。兩年前,那位掌管著北海鎮的“王”曾經登陸廣州,只帶了幾十個人,就俘虜了廣州當地的大批官員,而他當時所面對的,是幾千名全副武裝的精銳。

而從滿清水師將領那裡,斯當東還聽說了那位“王”正在率領大軍和北面的沙俄帝國進行作戰。

這也太離奇了!他實在想不出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同時挑戰兩個龐大的帝國,即便是大英帝國也不敢這麼幹。

而他的兒子小斯當東站父親身側,好奇的望著不遠處的兩艘大船,腦子想的卻是甲板這麼大,是不是可以在上面騎馬了?

北海軍的快艇抵近沙船後,便命令對方落帆減速,然後登船檢查。

喬人傑聽到對方口中操著極為流利的官話,心下惶然。他雖然是滿清的天津道,可也是個漢人;嚴格的說是山西人,跟祁縣喬家沒關係。

清廷對關外的訊息封鎖的很嚴,官場中人也只是知道朝廷屢敗屢戰。對很多人來說,當年大小金川也好、緬甸也好、準噶爾部也好,那一個不是先輸後贏?偶有失利怕什麼,關內依然天下太平,沒有人會認為滿清的統治不穩。

然而對於喬人傑來說,自己親眼看到北海軍的大船,聽到士兵口中那流利的官話時,他終於明白對方是一個遠比以往任何對手更加可怕的存在。他回首望了一眼五條巨大的風帆戰列艦,跟前面的雷神號和驚雷號比起來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兒。

此時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隨即就讓他汗溼夾背。

“自古胡人無百年之國運!”

經過一番檢查後,陸戰營計程車兵命令沙船上的英國人不許攜帶任何武器登船;除了負責談判的幾人外,水手一律不準上船。

在霍雷肖.納爾遜等人的眼裡,驚雷號和雷神號的一切都是新鮮的,兩條船雖然形制一樣,可尺寸卻差了一倍不止。

不管是船艏處垂落海中那巨大的錨鏈,還是船頭高聳的“旗杆”,又或者是看著令人眼暈的船樓,以及陸戰營士兵手中的步槍,即便是遠處停著的那條一千多噸級的風帆商船,在納爾遜眼裡也是充滿著問號。

當一行人走上舷梯,登上甲板的時候,眼前驟然視野開朗,甲板之寬闊讓他們都張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攏。而喬人傑此時兩腿痠軟,頭暈目眩,差點癱坐在甲板上。

多年以後,當喬人傑回想登上驚雷號的那一刻,心中不免有幾分得意。除了廣東海防衙門的那位陳新槐上過雷神號,他應該是第一個登上驚雷號的滿清官員;最重要的,當時他的身份不是俘虜!

納爾遜一眼就看到了甲板上那蒙著花花綠綠防水布的大炮,他試圖從外形上搞清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武器。然而甲板上一名軍官打斷了他的遐想,簡單寒暄後,便帶著一行人進了船尾樓。

一行人跟著那名軍官兜兜轉轉爬樓梯,身後還有兩個持槍計程車兵。等喬人傑覺得自己再也爬不動的時候,軍官領著他們來到三層的一間艙室門口。

“報告!對方的談判人員到了!”

“請他們進來吧。”隨著一個帶有南方口音的男人命令,喬人傑、斯當東父子和納爾遜走進艙內,見到了北海軍海軍部的負責人,鄧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