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劉墉從吉林回來後,將跟趙新見面過程中的點點滴滴都做了奏報,而其中讓乾隆最為心驚肉掉的就是趙新在最後講的那句話:

“不出十年,我們的紅旗一定會插遍萬里山河!”

人老了,睡眠本來就少,乾隆這一年來常常夜半夢迴,驚覺而醒。

在夢裡, 他無數次的看見趙新帶著手下殺進北京城,而顒琰便如崇禎一般在煤山上吊。之後北海軍又大清歷代帝王墳墓掘開,挫骨揚灰,夷為平地。

不管趙新的那個趙王后裔是不是真的,可乾隆相信趙新必定會為前明宗室復仇,這樣才能證明其法統的合理性。

如果說之前他毫不懷疑自己一定會碾死趙新和他那個北海鎮, 可當北海軍僅用不到萬人就大敗沙俄, 拓地萬里,甚至連白哈爾湖以西都給打下來後,乾隆這才終於看清北海鎮是個什麼樣的對手。

所以他一定要不惜代價,在自己登基六十年禪讓之前,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至於國庫會不會掏空,老謀深算的他一點都不擔心,因為他給兒子養出了一個和珅。

對於自己選擇的儲君顒琰,乾隆也很是無奈。跟另一時空有所不同的是,因為北海鎮的出現,乾隆到目前為止有十九個兒子,而活著的只有七個。

皇八子永璇做事很不得體,人緣很差;十一阿哥永瑆偏好文事;十二阿哥烏喇那拉氏所生,乾隆不喜;十七阿哥永璘太小;至於頭兩年剛出生的兩個兒子更別提了。

於是矬子裡拔將軍,顒琰就脫穎而出了。可問題是顒琰雖然性格沉穩、為人寬厚,但韌性不足。

琿春一戰的失敗,讓乾隆深刻的認識到,想跟趙新這樣的對手打陣戰,即便強悍如索倫兵,也完全不是對手。

所以他現在的策略是“蟻多咬死象”, 用幾年時間攢足數十萬兵馬, 北至黑龍江,南至李朝,數路大軍同時出擊,看你趙新能不能顧得過來!

面對這樣的強硬對手,乾隆自忖只要南北漕運不斷,只要各地的稅賦能源源不斷收上來,他就可以把軍隊一批批的送進關外的血肉磨盤,用國力來反覆碾壓對手。

可顒琰卻未必做得到。

乾隆移駕後的第三天早上,顒琰、和珅與福長安等人就從天津回來了。眾人直接繞城去了圓明園,剛遞了牌子,乾隆便馬上召見。

在仔細聽取了眾人的奏報,並得知了新式水營的操練情況後,乾隆更改了計劃,傳諭讓大沽口外海停泊的五條二級風帆炮艦全部出動,趕赴遼東作戰。

在乾隆看來,炮艦不夠可以再買,也可以在南方開造。這一場必須得打贏,用以振奮人心士氣。讓天下人知道,自己還是天子,大清江山穩固。

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是,打贏了,還可以震懾朝堂漢官和江南文人的異動。

說一千道一萬,滿清統治中國的真諦,就是“以漢制漢,分化蒙古,八旗為國之根本”。要想調控天下漢人,就必須用儒家的禮法,而禮法莫過人心;所以大肆籠絡文化僕人,制約思想就成為了必然。

和珅隨後提議,考慮到部分水營官兵對新式炮艦的操作還不熟悉,可讓那兩千多名來自東印度公司的人和英國海軍部的教官隨行。

顒琰則表示反對,就算是征剿叛逆,那也是大清的叛逆,怎麼能讓洋夷插手?這特麼是面子問題!

和珅則反駁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英吉利人就算遠隔萬里,也是皇上的臣子。所以他們才會能向咱大清提供炮艦。既然他們仰慕中華,尊奉皇上為天下之主,幫著出海作戰又算什麼呢。況且皇上言明此戰一定要贏,有他們助力會更加穩妥。

“此等外夷,皆是些不知禮義的貪婪之輩,他們所圖的無非是我大清的瓷器、茶葉、絲綢、大黃等物。之前那英吉利人的代表馬戛爾尼一直想叩見天顏,因其不尊我天朝禮儀而未獲皇上許可。

奴才以為,此次令其給皇上效命,不如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先透個風。若是幫著咱們打贏了,皇上可允其明年萬壽節時進京觀禮,以示天朝柔遠之道,使四夷賓服。”

顒琰雖有心反對,可乾隆卻同意了,還大大誇獎了和珅一番。他隨即傳諭,大學士嵇璜年逾八十,精力不能兼顧。阿桂掌院已十有餘年,且亦年逾七十。所有翰林院掌院學士事務,著和珅、彭元瑞管理。

隨後,乾隆命兵部尚書福長安為欽差,坐鎮天津督戰,同時傳諭英國人助戰。於是剛回京屁股還沒坐熱的福長安,又帶著聖旨和一大幫手下風風火火的趕赴天津。

兩天後,當前任馬德拉斯總督、英國特使馬戛爾尼和東印度公司的代表收到乾隆的諭旨後極為興奮,神秘的清帝國終於要對他們開啟大門了。

於是經過內部緊急磋商,英國人同意了清廷讓他們出海協助作戰的“請求”。之所以肯答應,首先是海軍部的人想近距離了解北海大鐵船的底細;其次是想透過這種方式加深與清帝國的合作,允許英國對華自由貿易。

事實上英國人也煩了,他們這些日子一直呆在五條戰列艦上,每天除了督促訓練沒別的,清廷根本不讓他們登岸。雖說每天的吃喝都有專人送來,量大管夠,甚至還送了個戲班上船表演,可哪都不能去實在是讓人憋悶的要發瘋。

現在能有機會出海轉轉,看看清帝國的北方沿海風物總是好的,至少比守在大沽口外強。至於作戰,英國人從上到下就沒人認為自己會輸。

開玩笑!五條平均排水量2200噸、配備了一百門火炮的二級風帆戰列艦一起出動,在這年月的海上就是無敵的存在。

於是又過了一天,在清廷動用大小船隻拼命完成了糧食和飲用水的補給,又得知北海軍的船隊依然在復州長興島停泊裝貨後,五條戰艦便揚起白帆,殺氣騰騰的出動了......

鄧飛他們已經在復州等了五天了。這裡的大豆存貨倒是不少,差不多有五萬石,原本是要陸續運往錦州的。

為了不讓北海軍找藉口開炮登岸,復州的縣令和八旗駐軍徵調了所有船隻運大豆。可因為臨近冬季,南方的大船幾乎都走光了,就剩了一些二三百石的小船。而且冬季風浪大,行船又危險,所以向長興島運輸大豆的速度就慢了不少。

於是無奈之下,鄧飛只得讓陸戰營搬到雷神號來,讓體量小的北海一號、二號先裝,裝滿了就趕緊送回去,自己留在最後。

讓復州的大豆商人感到最不可思議的是,北海軍還真給錢,而且還比市價高出了三成,這可真是天上掉餡餅了。

商人們收到錢後,發現是北海鎮自己鑄造的銀幣,五枚當一兩。他們驚訝的發現,這些銀幣的外觀極為精美,而且每枚重量都完全一樣,完全可以當砝碼用了。

可問題是這錢誰敢花啊?於是商人們只得悄悄將銀幣融了,改鑄銀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