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栓摩挲著剛剃掉辮子的後腦勺,呵呵的笑了。

此時遠在北海鎮西北側的養馬場內,群馬春情初發,鬧得歡騰,從它們身上飛下脫落的毛團,遠遠就能聞到一股辛辣刺鼻的馬汗味兒。

趙新駝著個背坐在木頭搭建的圍欄上,一邊望著自己那匹正在撒歡繞圈的白色戰馬,一邊跟身邊的雅爾哈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

沒有人能比雅爾哈管馬管得更好了,他從一個貌不驚人的馬伕,一步步當上了北海鎮軍馬場的場長,之前又跟劉錚學了獸醫。每年春天當野花盛開的時節,雅爾哈就去採集各種藥草,在荒原上、在乾涸的山洞裡和潮溼的山洞裡挖掘藥用的草根。

不遠處馬棚的牆上,高掛著一捆捆不同葉狀的乾草。治燙傷的春草芽,治蛇咬的蛇眼藥,治腿傷的黑葉草,長在樹林裡柳樹根旁邊的一種很不顯眼的白草,可以治內傷,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可以醫治馬匹的各種疾病和時令病的藥草。

“大人,您的馬胖了。”

“老雅,馬怎麼能叫胖?那叫長膘了。”

雅爾哈拍著腦門,哈哈笑道:“漢話的門道太多,我總記不住。”

趙新也不笑他,話題一轉道:“我說,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也該找個女人了。”

雅爾哈嘴裡叼著個旱菸袋,嘿嘿一樂,含含糊糊的說道:“算了吧,誰願意找我這麼個殘廢。”

“不能這麼說,你又不是春來那樣的苦命人。總得留個後吧?”

“呵呵,以後再說,現在管著好幾千匹馬,我哪有那閒工夫。”

北海鎮的軍馬從最早的十幾匹開始,到今天的存欄量已經高達五千多匹。除了趙新早期買的那幾匹蘇維埃重型挽馬,眼下馬場裡數量最多的就是繳獲自清軍的蒙古馬。至於從羅剎那邊俘獲的頓河馬現在都圈養在雅克薩城外。

由於外東北的交通條件制約,眼下各類軍馬仍是北海軍出行的必備。這其中有速度輕快、便於乘坐的乘馬,也有用來牽引火炮、輜重車等的挽馬,另外還有用來搬運物資的馱馬。

歷史上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除了英美等極少數國家以外,其他國家牽拉野炮、搬運山炮的主要手段還是依靠馬力。

現在整個北海鎮,能跟雅爾哈提找老婆這種事的也就瑟爾丹和趙新,別人誰說都不理,搞不好還得嗆嗆起來。前者是在冰天雪地裡救過他的命,後者是用糟糕的醫術把他從死亡線上給拉了回來。

雅爾哈用他剩餘的幾根手指笨拙的擦著火柴,點上煙才轉頭對趙新道:“聽說您又要走了?這回去哪兒?”

“明天一早走。伊爾庫茨克那邊傳回訊息,羅剎人賊心不死,我不去看看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又要打仗?”

“嗯。估計打完這一場,羅剎人也就消停了。”趙新扶著欄杆跳到地面,黑亮的靴子上濺了幾滴泥水。他拍了拍雅爾哈的肩膀,笑著道:“回去讓萬造他老婆給你說門親。哎,我說,這回你可別拖著不見啊!等我打完仗回來喝你的喜酒。”

目送著趙新遠去的背影消失,雅爾哈這才揹著手,一瘸一拐的走向自己的那間辦公室。還沒進門,一個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的書生模樣的傢伙夾著幾本冊子找了過來。

“場長,這是騎兵營領這幾天取馬匹的記錄和民政那邊調撥的飼料清單,需要您過目簽字。”

此人名叫呂子高,在軍馬場負責記賬。他是乾隆五十一年從蘇北射陽湖登船來的,因為之前有去口外從事馬匹生意的履歷,便被民政給安排了過來。

“嗯,給我說說再籤。”說罷,雅爾哈便進門坐下,呂子高便一邊翻著賬冊,一邊給他說明一項項馬匹的調撥記錄。雅爾哈之前跟著劉錚幹了兩年,現在也能看懂一些數字和漢字。至於簽字嘛,雅爾哈的手不方便,一般都是蓋印章。

等說的差不多了,呂子高一邊遞著一張張調撥單子讓對方蓋章,貌似隨意的問道:“場長,趙王他老人家是打算出遠門吧?”

“嗯。”雅爾哈話剛出口,便覺得不妥,隨即抬頭望向對方。誰知呂子高竟又繼續問道:“趙王這是要去哪兒啊?”

雅爾哈頓時就皺起了眉頭,他放下印章,緊緊盯著對方的眸子問道:“你到底想問什麼?這事是你能知道的嗎?”

呂子高神色變得有些慌亂,搖著手連忙解釋道:“沒,您別誤會,我就是隨口一問。”

等呂子高拿著蓋好的章的單子和賬冊走後,雅爾哈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個人自打來了軍馬場,一直不聲不響的,從不亂打聽,做事也很認真,可今天這是怎麼了?

況且趙新的行蹤在北海鎮屬於最高機密,除了他身邊最親近的幾個人,其他人從來不敢過問。在很多北海鎮的老居民眼裡,趙新就是個神,雅爾哈也不例外。

在他看來,也只有神仙才能使出這般手段,將原本一片荒涼的北海鎮變得如此富饒。

想到這裡,雅爾哈便拿起了桌子上的磁石電話機,用右手僅剩的三根手指抓著搖把使勁搖了幾下,接通後便道:“軍馬場,我是雅爾哈,給我接......”

他話還沒說完,屋門悄無聲息的開了,一個黑影猶如旋風般撲了進來,探手一抓搭在雅爾哈的手腕上,雅爾哈頓時就覺得手腕無力,電話聽筒脫手而出。他剛想大聲叫人,一絲冰冷已經貼在了他的喉頭。隨即就聽身側一人冷冷道:“想活命就別說話!否則一刀割斷你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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