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綏芬河那曾經喧譁的浪峰已經消失不見,變成了一面閃亮的大鏡子。富爾丹城以東的群山上,秋日曾鬱鬱蔥蔥的林海掉光了葉子。

在這樣的季節裡,興凱湖四周的赫哲費亞喀邊民都成群結隊的駕著狗拉爬犁外出。除了獵取為了賞烏林大會要上繳的紫貂外,獐狍麋鹿都是他們的獵物。有了肉吃,有了禦寒的毛皮,赫哲人每天不是在火堆旁烤肉喝酒,便是躺在樺樹皮搭成的地窨子裡呼呼大睡。

在一道山樑後面的白樺林裡,幾百條狗正在雪地上撒歡嬉戲。它們三個一組,五個一群,歡快在堅硬的雪地上打鬧,一些赫哲人的孩子正坐在三條狗拉著的小雪橇上跑來跑去。

十六歲的烏希哈從木屋中走出,小臉很快就被凍的紅撲撲的。一群小狗看到她,呼啦一下就圍了上來。她穿著一件淺黃色的翻毛狐狸皮大衣,狍皮褲的褲腳紮在高腰的鹿皮靴裡。頭上戴著一個水獺皮帽子,帽尖上還扎著幾縷紅藍色的絲瓔珞,看上英姿颯爽,卻又那麼的俏麗。

她俯下身子,用帶著狐狸皮手套的手摩挲著一條條的小狗,女人的嬌笑聲和小狗的叫聲迴盪在林間。

赫哲人自明代起,便被人稱為“使犬部”,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在冬日裡駕著狗拉雪橇,在山林間漁獵為生。

不遠處,一個穿著獸皮大氅的年輕人提著個袋子,打了一個呼哨,狗群一窩蜂的就擁了過去。那年輕人從手上的布袋子裡掏出小魚乾,一把一把的撒在地上。

烏希哈回身從屋外立著的雪橇板裡取出一副水曲柳做成的滑雪板,又拿起一副滑雪杖,穿好後,雙膝微微一屈,滑雪杖在厚實的雪殼上一點,就如同一隻燕子般在雪地上飛了出去,只留下了一道如波浪般的雪幕。

“烏希哈,你又瞎跑什麼?別走遠了,早點回來!”木屋裡,一個老者鑽了出來,衝著烏希哈的背影大喊著。

“知道了。我又不是蹲倉的大狗熊,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烏希哈嘟嘴抱怨著,身影已經衝進谷底,轉折之間,很快就越過了山樑,消失在密林深處。

風呼呼的從烏希哈耳邊掠過,裹著獾子皮的滑雪板忽而將她帶上陡峭的山坡,忽而盤上山腰。等她玩夠了正想下山回去,突然聽到西邊傳來一聲巨響。

“砰!”

緊接著,一聲野獸的哀鳴傳了過來。

“是老虎!”

烏希哈好奇的看向西面,山谷間除了餘音未散,什麼都看不到。她拄動滑雪杖,從山坡飛快的滑向谷底,接著慣性,衝上了對面的山樑。

林子裡,劉勝拉動槓桿步槍的扳手,一顆黃澄澄還在冒著熱氣的子彈從彈倉處飛了出來。他飛快的伸手一抄,彈殼已經到了被握在了手套裡。身邊的幾個衛兵見狀,頓時齊聲叫好。

“真特麼不容易,溜溜追了兩天。”

十幾米外,一頭黃黑花紋相間的東北虎趴在雪地上,腹部汩汩而出的血水染紅了一大片。

正月初四,一頭老虎闖進了富爾丹城外的一戶流民院子裡,似乎是要來找吃的。

可是富爾丹城目前還是戰時體制,一直實行供給制,不管城內城外,所有人家都去城裡的幾處就餐點統一吃飯。各家別說肉了,連糧食都沒有。

老虎把那戶人家裡禍害了一遍,結果正趕上那家人回來。飢餓的老虎暴起傷人,將男主人和孩子都給咬成重傷。

劉勝這些日子正閒著沒事,夜裡聽說之後,第二天一早就帶著瑟爾丹和自己的警衛班進山打虎。一路上幸虧有瑟爾丹跟著辨認老虎足跡,十幾人追了才兩天,居然就給逮著了。

幾個士兵此時從馬鞍袋裡取出斧子和手鋸,準備伐木做個爬犁。這隻老虎怕是得有200多公斤重,劉勝他們騎的蒙古馬根本馱不動。

劉勝走到老虎旁邊,摸著柔軟華麗的毛皮,怒罵道:“好好的不在窩裡待著,你說你出來瞎晃盪什麼?!這下完蛋了吧?放著那麼多傻狍子你不吃,非要去咬人,蠢貨!”

“撲哧!”女人的輕笑聲從一顆紅松樹後傳了出來。

“誰?出來!”劉勝端起槍,將槍口對向了發出聲音的地方,大聲喝道。幾個警衛班計程車兵和瑟爾丹也端起了武器。

“這老虎是你們打死的?你這人可真有意思,跟只死老虎講什麼道理啊?”樹下淡黃色的身影一閃,烏希哈抿著小嘴,臉上帶著笑意走了出來。

“哪來的小丫頭?怎麼還會說普通話?”劉勝一臉詫異,板著臉繼續道:“讓你的同夥也都出來吧。”

烏希哈歪著腦袋看著七八米外的這個彪形大漢,搖搖頭道:“我沒同夥。我說,你這人怎麼長的跟頭黑熊似的?”

劉勝此時滿腦門黑線,裝作沒聽見。

瑟爾丹放下手中的武器,開口問道:“這位姑娘,你是哪個部落的?怎麼官話說的如此流利?”

烏希哈“呀”了一聲,欣喜的問道:“大叔,你也是我們赫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