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北海鎮開始下起了小雨。一場秋雨一場寒,農曆九月份的雨越下越冷。

不過這一夜,北海鎮的大部分人幾乎都是徹夜難眠。清晨起床的時候雖然打著哈欠,但紅腫的雙眼裡那興奮卻是藏也藏不住的。

鮭魚洄游的季節開始了。

昨天下午的時候,陳青松接到報告,說西拉河裡突然出現了好多的魚,這些魚都是從入海口的方向過來的。於是他便在晚飯前叫來了五個居民區的正副區長,釋出了緊急通知,讓明天所有能動的人全去捕撈鮭魚。

十個正副區長領命後,過了兩個小時,這一通知就傳達到了所有家庭。

北海鎮對流民的戶籍管理暫時借鑑了清代的保甲制度,每十戶編為一組,設一組長;每十組為一里,設有正副里長兩人;每十里為一區,設正副區長兩人。按照平均每家四到五口人的實際情況,基本上一個區下面的人口數量在四千到五千人左右;整個北海鎮目前只有五個區。趙新並不需要這些區長、里長和組長幫自己徵糧、徵兵,所以這些人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上情下達。

匆匆吃過早飯後,除了上課的孩子、必要的留守人員和那些行動不便的老人們,北海鎮的近萬名男女在鎮子的東西兩側匯聚成了兩條龐大的人流,一向東,一向西,分赴西拉河與富爾佳哈河。他們手裡拿著各種工具,身上還揹著用灌木枝編成的大筐,興高采烈的跟著各自的組長出發了。

從天空上看下去,北海鎮目前的市鎮佈局就像是一個大翅膀,以鎮中心的“廣場”為中心,向東西兩側延伸。

翅膀中心的這個廣場,目前就是一塊邊長200米的正方形大草地。至於為什麼需要一個大廣場,陳青松也暫時沒想好,反正依照現代人的思維慣性必須要有一個。原本要立旗杆的地方由於趙新還沒想好掛什麼旗子,所以就一直空著。

依趙新的想法,掛什麼旗子啊,先架個大天線塔最好。不過他的這個提議被眾人集體鄙視後,也就放棄了。

廣場的周邊分佈著北海鎮目前的各類公共設施。西邊是洪濤主持的“醫院”,目前的規模還只能算個社群醫院;南邊是趙新和陳青松的辦公室;東邊是鄧飛的“海軍”辦公室,安保部在旁邊還設了個“陸軍”辦公室。不過劉勝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西拉河東岸的軍營裡辦公,平時很少來這裡。陸軍辦公室順著大路往東五十米,就是片山勘兵衛負責的那個派出所。學校在廣場北邊五百米遠的位置。大食堂就設在學校的南側,這樣孩子們中午吃飯就十分方便。

倉庫的位置被趙新安排在了西拉河東岸的山腳下,他準備在那裡再建一片儲備糧倉。這裡離軍營非常近,一旦有個意外,部隊也能及時趕到。

流民們的居住區則分佈在橫穿廣場北部的那條大路的南北兩側,排列的整整齊齊。按照分組的社群規劃,每十戶居民住宅附近都修建了一個公共廁所,一個小型澡堂,一個打水點。趙新準備在明年河南流民到達之後,將所有人打散混雜居住,以避免出現清國人和島國人的對立情況。

在流民們初到北海鎮的日子裡,趙新他們已經對每個家庭進行了資訊核查和登記。雖然一開始的統計工作十分的龐雜和繁瑣,但之後只需要在電腦上進行簡單的統計篩選,就能得到想要的資訊。

也許是因為北海鎮的成立時間只有半年,流民們又沒有太多私有財產,居民區裡現在連個酒館和雜貨鋪都沒有,所以犯罪率並不高。最多也就是拌個嘴、打個架。片山勘兵衛眼下管著一百個治安警,日常的治安管理倒也能應付的過去。目前北海鎮內所有的犯罪處罰,都要有陳青松和趙新簽字才能進行。到現在為止,最重的處罰就是因為把人打傷而關進小黑屋,外帶兩天不給飯吃。

工坊那邊已經在秘密鑄造第一批金銀幣。陳青松考慮在貨幣體系建立後,就在居民區中開設雜貨店、飯館和糧店。

等到參加捕魚的人們出發後,偌大的北海鎮內突然就變得十分安靜。只有少數的幾個治安警在街上來回巡邏。

早上九點,負責西拉河捕撈的隊伍到達了指定的區域。這裡的水流平緩,河道狹窄,正是捕撈鮭魚的好地方。

每年的這個時候,在外東北廣大的地域上連線著大海的各個水系中,數以億計生活在太平洋裡的鮭魚開始逆流而上,準備回到黑龍江上游的出生地進行產卵繁殖。

而居住在此地的赫哲費亞喀人會在鮭魚群到來的時候,高聲歡呼“達依馬哈”,意思是定時往來的魚到了。這也是“大馬哈魚”名字的由來。

清澈寒冷的西拉河水中,密密麻麻的紅色鮭魚正在向著北方奮力前行。而那些擱淺在河岸沙灘上的鮭魚,魚嘴在無望的一張一合,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這些鮭魚從一開始到最後抵達他們出生的地方,沿途因為擱淺、捕撈、被動物獵食等原因,慘烈的淘汰率高達99%以上。也就是說幾乎每兩百條魚裡,差不多隻有一條才能抵達出生地產卵。那些產完卵之後的鮭魚就會在水中慢慢死去。等到第二年的早春,孵化的幼卵在長到六厘米後,又會離開向著大海出發。

流民們在各自組長的帶領下,沿著河岸開始捕撈這些正是體壯肥厚的魚群。有用漁網的,有直接赤腳下水用盆抄的,還有用自制的木叉子插魚的,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歡聲笑語充斥在長長的河岸上。

突然,一個流民看到幾十步外的河灘上,一頭黑熊從樹林裡跑了出來,他不由驚呼道:“熊!”

這一嗓子喊出去,人群中頓時驚聲一片,很多人都被嚇得從河裡往岸上逃。受到驚嚇的黑熊注意到了不遠的流民們,對於這些闖入自己地盤的外來者,黑熊本能的朝著人群怒吼。

“砰!”巨大的槍聲響徹在河岸上。黑熊噗通一下就倒在了地上。更遠的地方,聽到槍聲的幾頭狼轉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河灘上。

萬造拉動了一下槓桿步槍的扳機護圈,一顆黃澄澄的彈殼從彈倉裡彈了出來。他俯身將彈殼撿起放進兜裡,衝著人群喊道:“慌什麼!繼續幹活!”

流民們心有餘悸的回到岸邊,繼續忙碌。不過因為熊的出現,很多人都會時不時的抬頭觀察四周。不過隨著漁獲越來越多,歡聲笑語又回到了人群中。

鮭魚迴游的日子,不光是北海鎮的節日,也是整個外東北沿河流域那些邊民的節日。距離北海鎮東北數千裡之外的看丹河上,興高采烈的一戶赫哲費雅喀人正在河中捕撈鮭魚。

這裡的邊民們除了在每年五六月泛舟南下德楞恩木城,在一年一度的賞烏林集市上,向收稅衙門繳納一次人頭稅,換取些黍米、網線和一些日用品外,便回到家中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

此時的看丹河邊,一首古老的“伊瑪堪”漁歌正在河上飄蕩。

“啊啦啦啦~~啊啦赫尼那~~青幽幽的天喲布彩霞,腳踩雲朵漁獵滿天涯。白花花的海鷗頭上過,藍悠悠的江上飛呀飛魚叉…...”

烏坎貝一家五口正在河邊歡快的勞作時,幾個不速之客突然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這夥人都是藍眼睛、高鼻頭,一頭亞麻色的頭髮和枯草樣濃密的鬍鬚。他們穿著北方韃靼人的服裝,披著獸皮斗篷。

此時,這些人正在把一條大舢舨船停泊在河道的背風處,三個人端起火槍四下警戒,另外幾個人拿著一頭有個鐵坨的繩子偷偷放進江水裡......

這是誰?他們在幹什麼?

烏坎貝好奇的看著這些人,高聲喊道:“你們是幹嘛的?”

喊聲驚動了這些外來者,他們目露兇光,三個端著火槍的人下了船,衝著烏坎貝就衝了過來。

烏坎貝感覺不妙,他對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馬上說道:“快回家!”說完,他抱起自己最小的兒子,快步衝向河邊的草屋。囑咐兒子不要亂動後,他就從牆上摘下了自己的那張大弓,抄起幾支箭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