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他們離開汪宅的時候,已經快早上五點了。

之所以時間有些晚,除了在攻擊行動中因為護院們的抵抗所造成的延誤,另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趙新跑到了汪敬隴的書房裡,將裡面的收藏擺設以及傢俱席捲一空。

三人走出汪家院門時,趙新最後一個出來,他隨手將們關好,又往門框和門板的縫隙中塞了兩個小木楔子,以保持小門的關閉狀態。

此時各家各戶的狗叫聲已經是此起彼伏。幾戶被驚醒的尋常人家,便湊在自家門縫上檢視巷子裡的動靜。其中有一戶離汪宅最近的男主人就驚訝的發現,從汪家的小門裡,走出了三個只露出眼睛的蒙面人。之所以他能看到趙新三人是蒙著面的,是因為汪家門口掛著的那兩盞燈籠。

三個人快走出十幾步之後,隨即便向來路飛奔而去,在長長的街巷裡留下了一連串的腳步聲。那個偷窺的男人又看向汪家的院門,看了半天都什麼沒動靜,他也就沒了興趣。隨即轉身衝著自家院子裡的狗呵斥了兩句,回屋又睡下了。

趙新他們還是從水關那裡潛水出的城,一路躲躲藏藏的到了天寧寺門口。

凌晨的微光中,一輛廂式小貨車突然憑空出現在了古舊的寺院門口。劉勝和吳思宇兩人迅速開啟後門上車,趙新將車門關嚴。一分鐘不到,貨車的車廂裡傳來沉悶的敲擊聲,趙新將貨車收回,隨即他自己也憑空消失了。

此時兩百多里外的揚子江上,一條在這個時代本不應出現的船正在飛速的破浪前行。嗚嗚的馬達聲由遠及近,一條長達六丈的白色尖首快船從江面上飛快的駛過,身後帶起一道近兩丈寬的白浪。沿途那些連夜趕路的沙船上的水手,都被這船如同鬼魅一般的速度驚得目瞪口呆。等他們再想仔細去看,那船已經駛出數丈之遠了。

從揚州到吳淞口的水路距離將近六百里;換算成海里的話,差不多是150海里左右。公務艇的航速保持在了25節左右,照這麼算的話,六個小時就可以到吳淞口;然後再航行70多海里即可抵達花鳥島。

由於返回花鳥島的時間提前,鄧飛駕駛的雷神號這時應該還在南下的路上,王遠方他們就需要在花鳥島上等幾天。為了接應王遠方等人,老黃已經在兩天前回到了上海縣。他將提前帶船往花鳥島上運送糧食補給,並準備修建一個臨時性的碼頭和貨棧。

是的,趙新要為明年大規模的流民轉運開始做準備了。花鳥島是他選定的第一個無線電中繼站;從這裡應該可以聯絡到未來山東乃至蘇北的電臺。

沈敬丹則留在了揚州城,他哪兒也沒去,連老婆女兒都留在了家裡。原本老黃還建議趙新將沈夫人和阿玉一起帶走,但當時趙新的回答是,暫時不能動,就算是要離開揚州也要等風聲過去之後再走。

當時沈敬丹在考慮了一會兒後,也同意了趙新的意見。

所以在“瘦馬行動”開始前,與沈敬丹有商業的關係的趙東家一行,已經在兩天前就離開了揚州北上。在貴生不厭其煩的反覆解釋下,城裡好幾位牙婆和駔儈們都可以作證,趙老爺一行人在兩天前就帶著採買的貨物走了。既然人都走了,那麼揚州城之後發生的所有事都跟趙新一行在表面上沒有了關係。

別以為趙新等人四處看瘦馬造成的聲勢好像很大;之前提到過,“瘦馬買賣”是一項產業。能稱之為產業的,其生意規模都已經量化。相對於每天揚州城裡的成交數量,趙新等人挑選“瘦馬”的行為,連個小水花都掀不起。

至於搶劫“瘦馬”的“賊人”,那些揚州城城牆上的值夜兵丁、沙河以及揚子江上的漁民都可以作證,有一條快船連夜順著運河往吳淞口走了。至於被劫的陳家和李家嘛,很不幸,一個活口都沒剩下。而且,倒黴的蘇松水師也將很快做出最有力證明。

劉思婷此時一個人在船艙的兩頭來回忙碌著,一是檢查“瘦馬”們清醒後的藥物反應;二就是照顧那十幾個被解救的女童們。魯壽山和徐大用則守在船尾的艙門外,以防意外發生。

徐大用從沒坐過這麼快的船,江岸上的樹木和江上航行的木船在他的視野裡飛快的向後遠去。從一開始的興奮到後來的頭暈眼花,徐大用的胃裡一陣陣的噁心,最後他索性不再四下張望。

以唐小為首的三十二個女孩都被安置在駕駛室下面的前艙裡;而十幾個女童則被安置在後面的休息區,那裡有兩張上下鋪的木床,女童們擠在上下鋪上,安靜的喝著水,吃著劉思婷拿來的麵包。

吃飽喝足之後,一些女童便歪到在床鋪上睡著了,劉思婷便又找出毯子給孩子們蓋上。忙碌了半天,她也累的不行。不過看到這些苦命的孩子們擠在四張床上進入了夢鄉,她覺得再辛苦也都值得。

雙手雙腳仍然被捆綁著的唐小和其他十幾個醒來的“瘦馬”們,看著劉思婷不辭辛苦的照顧那些孩子,心裡也感覺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不像是壞人。尤其是當她們看到劉思婷抱起一個三四歲大的女孩,用手輕輕拍著哄孩子入睡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唐小便開口對劉思婷道:“這位姐姐,你能把我放開嗎?我來幫你照顧她們吧。你放心,我不會跑的。”

劉思婷實在是分身乏術。此時前艙的那三十多個“瘦馬”裡,仍然有十幾個人在昏睡,這需要她馬上進行檢查甚至搶救。

想到這裡,她將懷裡的女童放回床上,轉身走到唐小跟前,從褲兜裡掏出一把摺疊刀,拉斷了綁在對方手腳上塑膠紮帶;接著,其他醒著的女孩手腳也都被放開。

不過,劉思婷看了一眼唐小的小腳,提醒道:“你走路不方便,現在船速很快,小心點兒。”

揉著手腕腳腕的唐小紅著臉點了點頭,嬌柔的扶著身旁的茶几站起,搖搖晃晃的朝著上下鋪的位置走去。艙內的木地板有些滑,唐小的畸形小腳走在上面,好幾次都差點摔倒。好不容易夠到了木床的柱子,她這才覺得安全了。

艙門的位置很高,需要登上兩個臺階才能上去。唐小踮著腳伸脖子使勁往外看,除了泛著魚肚白的天空外,她什麼都看不到。唐小無奈的輕輕嘆了口氣,扶著床柱,在下鋪的一塊空位上坐了下來。

女童們睡的都很沉,夜裡的驚慌和上船過程讓她們耗費了不少的體力。此刻吃飽之後,小臉上也都有了一絲血色。

看著這些孩子,唐小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她當年被人牙從蘇州販賣到揚州的時候,也差不多三歲多一點兒。兒時父母的印象早已經模糊,連家鄉的樣子她也記不得了。印象裡,自己對那個家的唯一印象就是門前的池塘和一群白鴨,小時候的自己坐在家門口看著孃親在院子裡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