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海出發後,趙新他們乘坐的沙船一路北上。到了第三日一早,沙船已經過了南運河的超和閘,駛出了丹陽縣界。

蔡嘉樹父子和童志璘的人頭被魯壽山和潘秀成用船上的生石灰醃了,裝在油布袋裡,準備到了揚州後祭奠。趙新等現代人對古人這種用死人頭祭奠亡靈的做法實在接受不了。不過想到可憐的徐家兄弟和沈璇的遭遇,也不好出言阻止;只希望這袋子裡的東西半道上別臭了就行。

話說把人頭作為祭品,在遠古就已經出現。自秦漢以後,才開始禁止民間拿活人祭祀。但是,封建律法就那麼回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所以雖然禁止民間這麼幹,統治者卻依然可以冠冕堂皇地拿活人當祭品。

比如明朝出師前的殺人祭祀,就是一種典型的軍隊儀式。其間一整套行為的目的,已經不僅僅是為了殺人那麼簡單;裡面有很大程度上的道德懲戒意味。古人相信,人的頭顱是精魂的所在,可以通神。用仇人的頭祭奠亡靈,可以最大限度的發洩仇恨。

此時沙川剛剛駛過永寧橋,沈敬丹對甲板上觀賞風景的趙新等人道:“諸位,現在咱們已經到了鎮江府。等前面過了揚子江,就進入揚州地界了。”

“總算塊到了!”趙新等人對這個時代出行工具的速度極為不適應。後世從上海到揚州,高鐵三個小時就到了。現在坐船徹夜不停還要花三天多時間,實在是夠熬人的!

劉思婷這時看到船頭右前側的小山上有一座十分高大的寶塔,於是對沈敬丹問道:“沈老闆,那是什麼地方啊?”

沈敬丹答道:“哦,那是積善寺。”

“那裡供的是唐朝死守睢陽的張巡。我聽家裡老人講,以前每年一到端午節的時候,都天廟裡都有廟會,聽老人們說可熱鬧了。”吳思宇興奮的對眾人解釋道。

沈敬丹和老黃聽到這話,不禁對視一眼。都天廟是什麼鬼?那裡明明是叫積善寺啊!不過積善寺的確到了每年端午都有廟會;十里八鄉,甚至連上海、蘇州都有商人來廟會上兜售商品。

吳思宇還不知道自己說漏嘴了。位於鎮江的這座積善寺直到咸豐年間,裡面供奉的張巡才被咸豐追加為“都天大帝“,從此這裡改名叫都天廟。從後世算起,都天廟的廟會歷史也不過才兩百年。

沈敬丹於是向吳思宇一拱手問道:“敢問吳大.哦不,吳壯士祖上是揚州人?何時離開去了海外的?”

“這個.明末,明末。”吳思宇訕訕道。

“那是否還記得家在揚州何處?”

“哎,這個.記不清了。”吳思宇的家就在後世的揚州汽車東站。可放在十八世紀,那就是妥妥的農村。吳思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家的小區位置在清代叫什麼。

此後沙船一路向北,過了運河大閘進入揚子江後,為了避開擁擠的南運河河道,沈敬丹特意讓沙船向東繞過焦山,從沙河駛往揚州城。

天擦黑的時候,沙船在揚州城北拱辰門外的河道上靠岸。在沈敬丹的安排下,一個時辰後眾人便來到了廣儲門外的一所宅院的們廳裡。

從沙船靠岸後,趙新等人便都不敢隨意說話;直到沈敬丹帶著大家進了院子的正門,進了前堂坐下後,眾人這才放鬆下來。

沈敬丹原本想安排一桌酒席,不過被趙新等人推辭了,他只好讓自家的傭人去街上的酒樓中買些飯菜。趁著等待的功夫,沈敬丹給大家介紹了一下這座宅院的來歷。

整座院子佔地三畝,坐北朝南。前後左右共有二十多個小院子,外加花園,佈局十分規整。整座宅子橫向是三路並列,縱為主房三進延伸,左右兩廂都是庭院。各院通風采光充足,相互之間縱橫連通,內外分合自如,是這個時代揚州典型的院落建築格局。

不過因為長年無人居住,各院中的傢俱有不少損壞的;而且後院的花園因為無人打理,已經十分破敗。沈敬丹接手後,僱人打掃院內各處,又修葺了幾處破敗的房子,添置傢俱,很是一番折騰。

細說起來,這院子在幾十年前還是時任兩淮鹽運使盧見曾的財產。乾隆三十三年時,兩淮鹽引案發,盧見曾被逮拿下獄,定了個絞監候;而盧家人為了打點關係,便將這宅子轉手賣了。之後幾經輾轉,最後被八大鹽商之一的馬裕買下。而當沈敬丹跟鹽商馬裕因捲菸熟絡起來後,隨口提起想買院子的事,家道中落的馬裕就將此地轉讓給了他,作價白銀五千兩。

當沈敬丹說完這個價格後,除了魯壽山、潘秀成和徐大用三人瞠目結舌以外,趙新等現代人都沒什麼反應。沈敬丹還以為趙新他們財大氣粗,根本不當回事。哪知道對面這些人就是一群棒槌,對五千兩白銀的購買力毫無概念!

(乾隆時期江南的房價資料很少。不過以清廷在北京城外為八旗修建的政府分配住房為例,每間房屋的當時市場交易價格接近40兩銀子,那麼一套17間的標準四合院就是六百多兩。考慮到揚州是當時全國最繁華的城市,這座大宅子五千兩銀子算是相當便宜的了。)

眾人聊了一會兒後,酒樓的飯菜也送到了。

席間劉思婷突然向沈敬丹問道:“沈老闆,這揚州瘦馬一般都在哪兒住啊?”

“瘦馬?”沈敬丹一愣,他沒想到這位劉大夫居然知道瘦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