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仗勢欺人,羅子其實是做慣了的。不過新到成都,這陣子給打擊得底氣全無,直覺得這地方水深得很,人也畏縮起來。

現在聽到盧縈的話,他不由哇哇叫道:“阿縈,這你就心軟了。既然咱們後臺這麼硬,為什麼還要給他們三百兩?一百兩得了,我馬上給你拿下!”

盧縈搖頭道:“還是三百兩金吧,少他們一百兩金,算是給個教訓。真要少了三百兩,那就是傷了這些人的筋骨了,說不定他們逼得急了,還會做出不可預料之事來。總不能防他們一世吧?”

羅子一想也是這個理。

這時,官兵已然過來,羅子大步迎上去。盧縈則靜靜地站在一側,表情悠然自得。

而那牛車中,陳術臉色已變。

他盯著盧縈,臉頰的肌肉狠狠抽了幾下,咬牙說道:“這婦人,這婦人!”

這婦人,怎麼每次的反應都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被人羞辱了,她不像別的女人一樣氣得流淚,或失去控制地叫罵出聲。而是轉過身去,然後,她就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展開了報復!

這哪裡像個婦人的做法?分明是個張揚慣了的世家子弟,受了激不驚不怒,報復起來果斷乾脆,面對官兵底氣十足……想著想著,也不知怎麼的,陳術突然打了一個寒顫。

就在陳術沉著一張臉尋思之時,那僕人朝他喚道:“郎君!”

“什麼事?”

陳術隨口應了一聲,抬頭看去,這一抬頭,他赫然發現,原本站在街道那邊的盧縈,也不理會在酒樓前訓著話的官兵,更不在意那個嚎哭不已的肥胖婦人,而是身子一轉,直直地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這婦人的行事,永遠都不符合正常人的行事規則。陳術臉一沉,命令道:“我們走。”

剛叫到這裡,他對上盧縈那張清麗如花的臉,又咬牙冷笑道:“等她過來!”難道他還怕了她不成?

外面的馭夫剛應下,盧縈已走到了牛車旁。只見她嘴角含著笑朝牛車一揖,問道:“郎君可是故人?”

陳術只是透過車簾縫盯著她,沒有理會。

見車主人不答,盧縈揚了揚唇,她瞟了兩個僕人一個馭夫一眼,又道:“抱歉了。”

抱歉?怎麼突然說抱歉?

陳術等人還在疑惑,盧縈卻是突然走出幾步,然後她伸出右手,把車簾便是這麼一拉!

……這舉動突兀而唐突,是陳術怎麼想也想不到的!

陳術青著一張臉還沒有回過神來,就端端正正地對上了盧縈的雙眼。

看到他面容的盧縈,卻是燦然一笑,只見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慢騰騰地說道:“果然是故人!”

直到這時,陳術才沉著臉喝道:“盧氏,你,你好大的膽子!”

“是啊,那人也說我膽大太大了。”牛車外,盧縈似乎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陳術的暴怒,更不曾因自己唐突的行為而感到歉意。只是一派與故人重逢的溫文有禮,意味深長地說了“那人”兩字後,她盈盈笑道:“哎,這也沒辦法的事,我生來就是個任性妄為的膽子。”

施施然地說到這裡,盧縈朝他一揖,道:“許久不見郎君,今日重逢,可飲一杯無?”

說到這裡,她朝著那家還在吵吵嚷嚷的酒樓一指,又道:“陳家郎君可能不知,那酒樓,馬上就要改姓蕭了。身為蕭氏的一個馬前卒,那酒樓以後會歸我管理。陳家郎君要不要與我前往酒樓小飲幾盅?”

姓蕭?她的意思是,她是替蕭氏出面拿下這酒樓的?陳術臉色微變。

他盯著笑盈盈的盧縈,自是明白她這句聽起來簡單的話,其中含著的警告和威脅,還有肆無忌憚地張揚。

她是在警告他,讓他小心,讓他別胡亂出手吧?

這婦人,怎麼就判斷出自己想對她不利,還這麼直白地說出來?

無端端的,陳術背心冷汗涔涔而下,他看著笑盈盈的盧縈,直覺得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能洞察一切。更似乎,自己在剛才做的小動作,她已洞若觀火。

不敢拭去額頭湧出的虛汗,陳術板著臉淡淡地回道:“盧氏娘子說笑了,這家酒樓姓什麼,與我全然無干,我也不會感興趣。”說到這裡,他命令道:“走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