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二日,王鎮惡等人進入襄陽城。天空飄著碎雪,擋不住城中的熱鬧,街道兩旁商鋪的紅燈籠還在隨風飄搖,熙熙攘攘的人群帶來喧鬧。

眾人看著幾百兵丁護送著長長的車隊朝雍公府而去,紛紛議論是哪位侯爺回襄陽了,數百人護送好大的氣派。

指點議論聲傳到馬車內,王鎮惡的臉色蒼白,馬上就要見到楊安玄了,王家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這一路之上王鎮惡想了許多,孩童時的富貴、少年時的流離、青年時隱居讀書,後被楊安玄慧眼看中,信任有加倚為臂膀,從此春風得意。

少年時的困苦讓他聚斂財物,主公對自己的行為曾出言提醒,並在西市贈給王家三家商鋪,但王鎮惡仍喜歡接受世族的賄賂,為他們的子侄入仕開方便之門。

率軍駐守竟陵時,王鎮惡縱兵抄掠,所得甚豐,讓他體味到帶兵打仗的好處。佔領長安,姚秦宮中所藏讓他驚歎不已,從姚興寶輦上剝下的寶石、美玉、夜明珠就足值千金以上,事後楊安玄只是輕輕責備了幾句,王鎮惡沒有放在心上。

被任為北雍州刺史鎮守長安,王鎮惡大肆搜刮,其兄弟族人趁機侵吞姚秦官員的資產,王鎮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搜刮了多少錢財,宅院中有一排庫房,光珍寶、書畫、古玩等值錢之物就塞滿了五個房間。

王鎮惡想起離開長安時,那些珍寶收藏都被孟龍符封存,自己費心費力搜刮來的財物都成了泡影。嘴角露出苦笑,王鎮噁心中暗道,自己得意忘形,難怪王鴻、王遵他們膽敢生出反叛之心,說起來根源在自己。

車馬一頓,有兵丁在外面高聲稟道:“侯爺,雍公府到了。”

王鎮惡的心怦怦亂跳起來,竭力深呼吸了幾下,整了整頭上的三梁冠,起身鑽出馬車。一陣寒風裹著雪花吹來,王鎮惡打了個寒顫,原來雪下大了,地上薄薄一層白色。

扯了扯身上的棉袍,王鎮惡抬頭看了看高高的雍公府,恭恭敬敬地道:“勞煩向主公通報,就說王鎮惡前來領罪。”

說罷,王鎮惡肅立秉手朝著府門而揖,等候楊安玄的處置。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片刻功夫便白了鬚髮,青色棉衣被雪更換了顏色。

王基、王淵等人面色蒼白,學著王鎮惡的樣子揖禮而立,心中忐忑,王鴻、王遵則跪在冰冷的地上待罪。

車中王家的孩童也被叫下馬車站在雪中,北風如刀颳得小臉生疼,有人“哇哇”地哭出聲來,車中有婦人低低的啜泣聲。

最末尾的一輛牛車中,王異被反綁著雙手,嘴中堵著麻布,披頭散髮,有兩名粗壯的僕婦在看著她。

得知已來到襄陽,王異心知必死,瘋狂的眼神中終於流露出灰敗黯然之色,眼淚滾滾滴落。

楊安玄正在大堂批閱公文,小吏飛奔進堂稟道:“雍公,龍陽侯在府門外求見。”

楊安玄手中的筆一頓,然後接著將剩下的幾個字寫完,小心地將筆放在筆架之上,對堂上眾人道:“龍陽侯遠道而來,諸位隨愚前去迎一迎。”

王遵率軍意圖反叛之事已漸為人知,眾人都暗中揣測主公會如何處置王家,那些因王鎮惡而得官的人心中慌亂,藉著過年的由頭向辛何、習闢疆、趙田等人送禮,希望不受王家牽連。

楊安玄起身大踏步朝外走去,眾人這才慌亂地跟在他身後,府中官吏聽說主公前去見王鎮惡,不少人好奇地跟在後面前去看熱鬧,從大堂走到府門前,楊安玄身後跟了六七十人。

王鎮惡的眼光緊盯著府門,看見楊安玄從府中邁出,心中鬆了一口氣。他對刺史府十分熟悉,從府門到大堂需要多長的時間心中有數,看來主公得到通報便立刻前來見自己了。

雙腿一軟,王鎮惡跪倒在地,高聲呼道:“王鎮惡見過主公,愚教弟無方,釀成大禍,請主公降罪。”

見到王鎮惡跪倒,身後王基等人紛紛跪地,那些小孩也被強行拉倒,有如被颶風颳倒的樹木,哭聲響成一片。

楊安玄一皺眉,快步上前扶起王鎮惡,道:“鎮惡並無大過,何須如此,且起來。你們都快起來。”

看了一眼王家人,楊安玄道:“把王遵、王淵暫時關押,其他人都回府吧。”

說罷,楊安玄與王鎮惡攜手入府,王家在襄陽有府邸,除了王遵、王淵外其他人都回轉了府中。

來到大堂,楊安玄命人奉上熱茶,道:“天寒地凍,鎮惡何必在這時趕來,愚不是給你去信讓你春暖之後再回轉不遲嗎。”

王鎮惡恭敬地拱手道:“主公,愚深知罪重,在長安日夜惶恐,還是早些來向主公請罪安心些。”

楊安玄擺擺手,道:“鎮惡寬心,愚說過你並無大過,只是失察,罰俸半年便是。此次讓你回襄陽,是愚準備成立參謀部,此事非鎮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