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皋魏軍正集結準備往南運送輜重,楊安玄率輕騎出現時,平皋守軍倉促撤進城中,將輜重和運送的牛車留在外面。

楊安玄下令焚燬輜重糧,殺牛取肉,城中魏軍不敢出戰,只能眼睜睜看著魏軍揚長而去。

當晚,穆崇接到平皋城送來的急報,大為震動,不知晉軍從何處過河。

黃河雖然進入枯水期,能夠涉水而過的地方不多,自己在可能涉水而過的地方駐有烽火樓,派有兵丁駐守,並沒有收到晉軍過河的訊息,這股晉騎從何處冒出。

兩千餘騎,穆崇眼中閃過冷色,這點兵馬不足以攻城略地,只會四處襲擾,無非是想讓自己回師。

他被天子任命為豫州刺史,轄河內、汲郡、高陽、平陽等七郡之地,此次徵調三萬八千兵馬過河,留在河內郡的兵馬不足萬人,野王城就佔了半數。

此次南征輜重、糧草全都囤積在河內郡,而郡內兵馬不足以攔截晉騎,只能據城而守。

穆崇思索片刻,下令道:「命汲郡、高陽郡、平陽郡司馬各率三千兵馬在野王城匯聚,尋找晉騎所在,將其困住,晉騎沒有補給,哪怕用人堆也要將他們堆死。」

行軍司馬莫幹洪道:「宜都公,可要向天子告急,讓朝廷發兵。」

穆崇搖搖頭,冷聲道:「這點晉騎不過是隻老鼠,何用驚動天子。傳令下去,明日強攻滎陽城,務必在三日之內攻克。」

從七月五日開始,魏軍從辰時開始攻城,一直到酉時方才收兵。看著魏軍退去,胡藩解開身上的皮甲,一股餿味蒸騰而起,皮甲內的葛衫都溼透了。

胡藩示意親衛將水先遞給身旁的將士,用冒煙的嗓子笑道:「兄弟們,楊刺史已經過河殺到魏人的老家去了,這夥索奴才會狗急跳牆。咱們守住城池,等楊刺史掏了他們的老窩,再殺他個屁滾尿流。」

將士們都笑起來,屯長徐飛大聲道:「前年僕跟著楊刺史在

扶溝一帶殺得魏人哭爹喊娘,這群記吃不記打的畜生,居然還敢再來,這回看爺不打斷他們的腿。」

「徐哥,你跟楊刺史殺魏人的事都講過上百遍了,僕那次守許昌沒被選上,要不然這屯長就是僕的了。」

城牆上笑鬧聲響成一片,那些經歷過戰事的老兵說笑著,帶動著屯軍也放鬆下來,有說有笑起來。

胡藩接過水小口飲下,冷水順喉而下,帶來陣陣清涼。軍心可用,滎陽城堅固,自己要讓魏軍折翼於此。

望著西邊血色雲霞,胡藩暗暗為楊安玄擔心。兩千將士,深入敵境,兇險異常,或是安玄有個閃失,這場仗便是贏了也是輸了。……

野王城之南、溫縣之北的一處水灣,兩千輕騎正在河中洗漱馬匹,篝火燃起,炊煙裊裊,大塊的牛肉在釜中起伏,誘人的香味瀰漫在空中。

十數名百姓被帶到沈慶之面前,看裝扮有漢人、鮮卑人還有氐人,是附近的農人。按照楊安玄所教,沈慶之詳細地詢問方圓數十里的地形,讓人堆土為山,劃線為路,挖溝為河,擺石為村鎮,在地上比畫著。

楊安玄光著膀子坐在篝火旁,炊煮著釜中牛肉,偶爾抬起頭望上一眼,卻在暗中觀察著這些人的神情。

深入魏境已經四天了,在平皋焚燬魏軍輜重後,楊安玄率軍殺了個回馬槍,在懷縣又截擊了魏軍的輜重隊。

自此之後,魏人得到穆崇的命令,暫時不再往前線運送物資,閉城嚴守。為了補給糧食,楊安玄不得不下令就食於民,沿途遇到村莊勒令村民提供麵餅、肉食,對膽敢反抗的便殺人立威。

楊安玄知道,隨著時間推移,魏國的兵馬正在陸續趕來,一張無形的大網正朝自己罩來,一旦被纏住,後果堪憂。這夥人當中,便極可能藏了魏人的細作,找尋自己的行蹤。

等這些人被帶下,沈慶之來到篝火旁,把問來的情形對楊安玄講述了一遍。

楊安玄問道:「你覺得魏人會在哪裡阻截我們?」

渡河以來,楊安玄每做決定都會事先問問沈慶之,沈慶之知道三舅哥在栽培自己,略思片刻道:「今日午後我軍從溫縣西折向野王城方向,官道之上人煙稀少,南下的商旅幾乎不見,僕估計魏人的大軍已至野王城。」

楊安玄點點頭,道:「不錯,愚也是這樣認為。算算時間高陽、平陽的魏軍應該能趕到野王城了。」

沈慶之道:「魏軍聚集,不宜再往北走,糧食也只夠兩日之用,若被魏軍圍住,後果不堪設想,要趁魏軍尚未合圍之前前往河陽縣,渡河返還孟津關。「

楊安玄道:「如此一來,我等渡河的效果甚微,穆崇大軍沒了後顧之憂,滎陽城能堅守多久?」

沈慶之猶豫著開口道:「將軍不許我等殺戮百姓,不然的話魏軍定然回師相救。」

楊安玄目光變冷,低沉的聲音道:「慶之,我等衣食皆取自百姓,殺戮百姓就是殺我等的衣食父母,何忍,何安。」

沈慶之起身,揖禮道:「僕謹記在心。」

楊安玄示意沈慶之坐下,道:「剛才那十幾人中至少有兩人是魏軍細作,恐怕我等所在已被魏軍所知。」

身處魏境,楊安玄沒有殺戮所見的百姓,魏軍從百姓口中可知雍州軍出現的時間地點,推算出行軍路線,估算出大致位置,將細作撒在雍州軍可能出現的地方。

「愚估計此處已被魏人所知。」楊安玄平靜地道。

沈慶之驚跳而起,道:「將軍,那要趕緊撤離。」

楊安玄笑著擺擺手,道:「不急,魏軍不會現在就來,且等吃罷晚飯再做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