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純之不把方澤放在眼中,看著講堂內呆坐的眾人,呼喝道:“哪個是弘農楊安玄,現身一見。”

楊安玄一皺眉,此為何人,如此無禮。

陰敦在旁邊小聲道:“是琅琊王家的王純之,王操之之孫,晉安太守王宣之之子王純之。”

王謝子弟,難怪如此豪橫,楊安玄沒有理他,慢悠悠地收拾好書冊,跟陰敦一道起身準備離開。

書冊方便實用,逐漸在國子學中流行開來,前來聽講的國子生大半都把卷軸、摺頁換成了書冊。

王純之見沒人答理他,勃然怒道:“給臉不要臉,姓楊的,給吾滾出來。”

有奉迎的用手指點楊安玄示意,王純之邁步擋在楊安玄面前,傲然道:“楊安玄,沒聽到本公子喚你嗎?”

王謝頂級閥門,權傾朝野,曾有“王與馬,共天下”之說,而淝水之戰謝家挽狂瀾於既倒,為天下人所重。

兩家相互姻親,子弟遍佈朝野,便連天子也不敢得罪,無形中造就了兩家子弟眼高過頂的傲氣。

這段時間楊安玄在建康樹敵不少,本無意得罪王謝子弟。

不過不想惹事並不等於怕事,王純之欺上門來,若是就此低頭,以後在國子學中哪還有抬得起頭來,便是車胤知道恐怕也要罵自己軟弱無能。

冷笑一聲,楊安玄道:“你是何人?此乃國子學,斯文之地,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還不退下。”

王純之被楊安玄的話噎得啞口無言,憤憤地盯了楊安玄一眼,拂袖離去。

陶平等人看著楊安玄,既是佩服又是心驚,要知便是助教也不敢喝斥王謝子弟。

…………

晉沿魏制,設校事監察百官和吏民,歸御史臺管轄。國子學發生的不起眼小事,居然在第三天奏到了宮中。

兩學較藝後,司馬曜對楊安玄起了關注心,吩咐校事關注楊安玄,留意下半曲《問月》何時問世。

看到楊安玄與王純之的爭執,司馬曜微笑起來,忖道,王謝兩家把持朝堂久矣,朕透過重用王弟,拉攏太原王家、任用郗恢、殷仲堪等手段削弱兩家勢力,將皇權重收回手中。

不過兩家根基太深,朕只能徐徐圖之。楊安玄出身兵家,年少氣盛,與王家鬥起來,朕何妨用弘農楊家來制衡王謝兩家。

思忖了片刻,司馬曜道:“傳旨,召會稽王華林園覲見。”

內苑華林園在寢宮之北,疊石堆土為山,疏浚水池,營造出山情野趣。苑中修有清暑殿、延賢堂、高飛甍等建築,極盡奢華,司馬曜喜歡在此宴飲遊樂。

午時,會稽王進宮,兩兄弟在清暑殿中暢飲。

司馬曜看似無意地提了提國子學中發生的小事,司馬道子嘆道:“王謝兩家子弟多不成器,王純之所為哪有半點世家子弟的風度。”

“楊安玄來京以後,是非不斷,此子若是用得好,倒是一把快刀。”司馬曜舉杯笑道。

司馬道子點頭道:“不錯,此子才學過人,可惜年少氣盛,行事魯莽。臣弟聽聞車公收其為弟子,萬歲不妨交待車公用心雕琢一番,將來為太子所用。”

司馬曜笑道:“區區小兒,哪用得著朕專門叮囑。皇弟,元顯近日如何?”

說起兒子司馬元顯,司馬道子滿面笑容,道:“元顯還算好學,諸經皆有涉獵,聽授課的師傅說還不錯。”

“元顯聰明好學,志氣果銳,是吾家之千里駒。皇弟要用心培育,將來與德文一起輔佐德宗。”司馬曜交待道。

司馬道子應了聲是,自己那個話都不會說的太子侄兒真是命好,縱是傻瓜也能做天子。

“萬歲,德宗選太子妃之事進行得如何了?”司馬道子問道。

司馬曜放下酒杯,夾起塊羊肉放入嘴中,道:“張美人(1)在操持,太子妃朕定的是故太宰王獻之與新安愍公主司馬道福之女王神愛。側妃、庶妃、嬪、娣、媛這些人還沒有最後定,要到明年三四月份才能最後定下。”

司馬道子又道:“說起來晉陵這丫頭也到了擇婚嫁的年紀,皇兄可曾為她選好了夫婿。”

說起女兒,司馬曜眉目間揚溢起笑意,道:“晉陵這丫頭乖巧聰慧,朕想著為她選個好夫婿。朕對左僕射王珣說過,晉陵的夫婿要像劉惔和王獻之一樣,可不要像王敦、桓溫,得志便想著干預帝王家。”

司馬道子笑問道:“王珣如何應答?可是推薦了他王家子弟?”

“王珣道‘謝家謝混人才出眾,雖不及劉惔,卻不比王獻之差。”司馬曜捋須笑道,一臉慈愛。

司馬道子道:“臣亦聽聞這謝混有‘風華江左第一’美譽,善於文章詩賦,誠為晉陵佳配。”

司馬曜笑道:“此事不急。待到九月菊花盛放,朕要在華林園召開賞菊會,請天下俊傑前來吟詩,讓晉陵暗中挑選喜歡之人。”

此一刻,沒有高高在上的天子,只有為女兒婚事操心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