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反駁,一時居然找不到合適的言語,只好陪著楊安玄下了塢樓,揖禮而別。

回到客棧,楊安玄感覺安成縣憋悶,當即退房起身過汝河前往南頓城。安成之北六十里是平輿城,到達平輿稍折向東北六十餘里才是南頓城。

一路往北疾馳,辛何坐在馬車中只覺寒風刺骨,看著車外張鋒打馬揚鞭,精神抖摟,不禁露出自嘲的微笑,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酉時剛過,天色便暗了下來,離平輿城還有二十餘里的路程,今夜是趕不到了。而且一路行來,即使是官道也時常遇到被洪水損毀後的道路,車輛難行。

楊安玄來到馬車外,問道:“辛記室,此為何地,可有歇息之處?”

辛何起身站在車轅之上張望,渾身冷得發抖。楊安玄看到,解下身上大氅遞了過去,歉聲道:“愚行事莽撞,未顧及辛記室,還望見諒。”

披上大氅,辛何感覺暖和了許多,分辨了一下道:“愚記得道西有個村子,可以前去借宿。”

又往前走了數里,果見官道西面有炊煙冒出,楊安玄等人沿著蜿蜒泥路而行,三里外一處小山村出現在眼前。

進村有條小溪,上面的石板橋不見了,架上幾根圓木算是橋了,楊安玄皺了皺眉,馬車過不去。

楊安玄讓解下馬,孟龍符上前一把將車廂扛起,扛著過了橋。

辛何驚得目瞪口呆,這車廂少說也有四百來斤,看孟龍符的樣子並不十分吃力,讀史書記載典韋膂力過人能單手舉牙門旗,被稱為古之惡來,看孟龍符比那典韋絲毫不差。

村子不大,有六七十戶人家,聽到人聲,村頭有名老者出來張望。辛何上前見禮,道明來意,老者將幾人讓進屋中,馬匹便拴在屋外院中。

楊安玄打量茅屋,陰暗潮冷,牆上掛著蓑衣,靠牆堆放著些雜物,顯得十分凌亂。

“老丈貴姓,多大年紀了,家有幾口?身子骨可好?”楊安玄問道。

老者嘆道:“老漢姓胥,五十有四了,勉強活著,也不知能不能捱過這個冬。兩個兒子帶著媳婦去了安成周家做佃戶,老漢和帶著三個孫輩在家中苦挨。”

張鋒訝聲問道:“怎不見你家孫兒?”

老者苦笑道:“這位小爺,家中沒有多餘的衣物,三個孩子都在坑上躺著呢。少動彈,還能少吃些東西。”

楊安玄心中一痛,缺衣少食四個字,落在百姓身上卻是切膚之痛。

踏步進屋,屋內更暗,楊安玄眼光敏銳,見屋中坑上堆著稻草、蘆花以及破布片,三顆小腦袋從中探中,好奇地張望來客。

又到灶房,見升著火,灶上放著個瓦罐。楊安玄揭開蓋往裡面看,黑乎乎的糊糊,“咕嘟咕嘟”地冒著泡,不知是什麼東西,氣味難聞。

老者見楊安玄看瓦罐,嘆道:“這位爺,不是小老兒小氣不待客,家中實在沒糧,這點野菜雜黑豆是一家老小的飯食。”

楊安玄強忍心酸,對張鋒道:“把咱們帶的乾糧分一半給長者。”

炊餅、肉條等物堆在桌上,老者看著吃食落淚要下跪,楊安玄一把扶住他,道:“老丈放心,愚是郡中新任主簿,至多等半個月,官府就會派人發放救濟糧,絕不會讓百姓凍餓而死。”

聽到眼前幾人是官人,胥老漢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眼神緊盯著桌上吃食不放。

楊安玄讓老漢去放好吃食,帶著眾人來到院中,院子寬闊平整,西面墾著菜地,十分整潔。

“龍符,你帶人砍些柴來,咱們暫在院中升火歇息。”

很快,篝火熊熊燃起,楊安玄等人圍火而坐,胥老漢放鬆了些,拿了瓦罐燒了水敬客。

楊安玄拉著老漢坐下,將燒好的麵餅塞到他手中,拉著家常。

等老漢放鬆下來,才慢慢從他嘴中打聽一下平輿的情況,得知平輿像胥老漢這樣的百姓十佔四五,楊安玄眉頭緊皺,若是如此,汝南五十萬百姓,至少要賑濟二十萬人,按六十天每人五兩粟米算,至少需要二十萬石粟米,遠遠超出自己的想像。

在安成向周家籌糧不利,讓楊安玄的心情變得沉重,想要順利渡過難關,任重而道遠。

夜已深,楊安玄輾轉難眠,索性從屋中稻草堆上起身,輕輕拉開門來到院中。

已近子時,月上中天,月色清冷灑下,將小院蒙上一層銀輝。

楊安玄揹著手出了院,沿著小路在村中踱步,四處悄無聲息,風搖樹影猶如鬼影幢幢。

吸了口清冽的空氣,楊安玄緩緩舞動手腳,展翅、合翅、泳動,動作舒展、剛柔並濟,正是大雁功法的要訣。

經脈內湧動的真氣,身輕欲飛,神清氣爽,心中鬱悶隨著手舞足蹈消逝一空。

真氣有如滾珠般在經脈內遊動,楊安玄吐氣開聲一拳擊向三尺外的大樹,“砰”的一聲,尺許粗的樹身被砸得樹皮飛濺,凹下半寸多的深坑。

站在月光下,楊安玄滿心愉悅,歡喜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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