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竹打斷楊安玄的話,道:“安玄放心,既然人跟了你去,便任由你處置。若是有人作奸犯科,誤了安玄你的事,七叔公親自拄了杖去,打斷他的狗腿。”

宴後,楊安玄留宿在袁家,時間尚早,跟袁竹到書房飲茶。

書房很大,藏書卻不多。袁竹指著有些空蕩的書架嘆道:“這裡原是你外公的書房,你外公喜歡讀書,愚記得當時這書架上滿滿當當擺滿了竹帛。”

楊安玄伸手在破舊的書架上摩挲了一下,他多次聽袁氏提過這位素未謀面的外公,是個儒雅和善的讀書人,說起來他還有個舅舅和姑母,失去聯絡多年。

“唉,這些書陸續被賣了,換成錢糧補貼家用,還有些被族人拿走,就剩下這些了。”耳邊傳來袁竹不勝唏噓地嘆聲。

有族人奉上茶,袁竹微笑道:“安玄,嚐嚐這茶水,是你娘捎來的雲霧茶,清香怡神,好茶。”

楊安玄道:“巴陵氣體溫和,水氣很足,方能蘊出此茶。”

“愚聽你娘來信說,楊家準備在巴陵紮根了。”袁竹羨慕地道:“秦軍攻佔弘農郡之前,你父派人接了很多楊家族人去了巴陵,免受戰火之禍。”

秦軍東向,楊佺期趕在弘農郡投降前將大部分族人接到了巴陵,族中只剩下些老人守護祖業墳冢,楊安玄心中輕嘆,楊家人不知何時才能回弘農祭祖。

“七叔公,袁家不妨也派些人前去江南開枝散葉。”楊安玄提議道。

袁竹眼光一閃,隨即黯淡下來,汝陽袁家不可能去巴陵寄於楊家籬下,唯一的希望是等袁濤外放為官,可以分出一些族人前去依附。

閒話幾句,楊安玄轉入正題,道:“七叔公,侄孫初來汝南,想問一問汝陽郡各方面的情形。”

袁竹道:“七叔公足不出汝陽縣,對汝陽倒是知道一些,至於整個汝南郡,袁宏更為了解一些。”

楊安玄暗笑,剛才酒宴上這位七叔公可是誇口汝南郡有個風吹草動都瞞不過袁家。

趁著派人去叫袁宏的功夫,袁竹道:“今年多雨,處處洪澇,據愚所知汝南郡十五縣,至少有十個縣受了災,袁家的三百多頃地減產三成以上,今年的祭祖的祭品都難籌集,恐怕過年都要縮衣減食。”

楊安玄暗自心驚,袁家雖然破敗,但底蘊尚存,靠著族人之間互幫互助,勉強能維護生計,若連袁家都維持不下去,普通百姓的日子越發難過。

“今年四月,庾刺史徵兵徵糧,袁家交了二百石軍糧,還派了五十名青壯服役,家中田地缺少勞力,雪上加霜。”袁竹唉聲不斷。

豫州徵兵徵糧是因為王恭舉兵,庾楷是會稽王的親信曾率軍前往石頭城支援建康。後來戰事不了了之,這批錢糧落到了庾刺史的腰包,讓他發了筆戰爭財。

腳步匆匆,袁宏興沖沖地到來,有機會跟楊安玄獨處交談,絕不能再錯失。

見禮,小心翼翼地坐下,聽袁竹轉述楊安玄要了解汝南郡的情況。

袁宏暗自慶幸,他時常與縣中官吏在一起飲酒,透過酒桌上的閒聊對郡中事務有所瞭解,清咳一聲開始侃侃而談。

“……周太守體弱多病,一年之中倒有八九個月臥床,郡中事物多由主簿程風處置。安玄此次來郡中任司馬兼主簿,這位程主簿聽說轉任寧州興古郡太守,倒是歡天喜地,巴不得安玄能早些赴任。”

楊安玄笑道:“司馬是何人?他又升遷何處?”

袁宏道:“司馬許演,回曆陽城軍中任職,聽說有些不快,安玄要加點小心。”

“主記室辛何是辛何是上蔡名士,家貧苦學不輟,以孝廉聞名,被郡中正舉薦被徵辟為書佐,因處事果決,甚得歷任太守信任,升遷至主記室……”袁宏臉上現出羨慕之色,辛何是多少低層士人的榜樣。

楊安玄見袁宏說得多是官場上的人物,笑著打斷道:“十二叔,愚想聽一聽郡中有哪些世族、名士賢良?各縣的出產如何?今年的收成如何?”

袁宏一愣,知道理會錯了楊安玄的意圖,忙道:“郡中世族當年要說首推袁家,還有作月旦評許家兄弟的許家、蜀漢名將陳到的陳家以及孟公威孟家……”

一連串的世家從袁宏嘴中報出,這些世家如同袁家一樣早已破敗不堪,有些更是泯然無存,“如今汝南郡頂級門閥是汝南安成的周家和南頓的應家。”

聊到亥初時分,楊安玄方才起身告辭。

回到客房楊安玄眉頭緊鎖,汝陽郡和晉王朝一樣風雨飄搖,處處漏風。自己可不願個縫補匠,要打爛舊世界,按照自己心意造出一個新時代。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