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的五千兵馬駐紮在曲阿北面十里李家村外。

晚間大雨,劉牢之放心不下,披了雨衣四處巡看。駐地選在高處,營內挖了排水渠,雨水匯聚奔流出營寨,匯聚在村頭小溪。溪水猛漲,已經溢了出來。

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劉牢之叮囑身旁的部將道:“每隔半個時辰讓人看一下營中是否有積水,帳蓬若有漏水及時更換,莫讓弟兄們淋雨;還有注意一下帳蓬內的地上若是溼了,便不能睡下,讓弟兄們到幹帳蓬內擠一擠。晚上雨大,箭樓上的弟兄不可掉以輕心,每隔一個時辰換一次崗。”

四處都巡視了一遍,劉牢之回到自己的帳中,脫下溼漉漉的雨披,渾身感覺輕快了許多。

亥時將盡,劉牢之並無睡意,拿著兵書在燈下觀看,腦中卻雜亂想著心事。

當初謝獻武(謝玄諡號)鎮廣陵募勇武之士,自己與孫無終,何謙、諸葛侃、高衡、劉軌、田洛等人投軍,以勇猛被任為參軍,率精銳部隊作前鋒,百戰百勝。

淝水大戰,自己領五千精兵奔赴洛澗,斬殺秦軍大將十員、精兵五萬,成為威震天下的名將。晉升為龍驤將軍、彭城內史,賜封武岡縣男,食邑五百戶。

想起當年戰事,劉牢之熱血猶自沸騰,人喊馬嘶聲仿在腦海迴盪。

放下手中書,伸手捋了捋鬍鬚,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劉牢之想到獻武公逝後,北府軍諸將四散,燕國慕容氏攻打廩丘,高平太守徐含遠告急,自己無力相救,卻被朝庭以怯弱畏敵罪名罷官。劉牢之冷哼一聲,朝庭薄待有功之臣,著實讓人心寒。

王刺史起兵清君側,重召自己歸北府軍,可是王恭自許門第高貴,才能超拔,傲物凌人,把自己當成部曲武將,著實可恨。若沒有自己率軍出征,王恭真以為朝庭會畏懼他一個從未打過仗的世家子,他以為他是獻武公再生嗎?

帳簾挑起,一名親衛挾著風雨入帳,吹得油燈明滅不定。

“將軍,伏波將軍、巡江從事楊安玄求見。”親衛拱手稟道:“已經驗看過了印章。”

劉牢子放下手中書,疑聲問道:“什麼時辰了?”

“已是子時初。”

這麼大的風雨,這般時候,楊安玄來見肯定有重要的軍情。劉牢之道:“請。”

功夫不大,楊安玄帶著俞飛走進大帳,頭髮溼漉,身上黑皮甲往下淌著水,將地面潤溼。

看到帳中端坐的赤臉大漢,楊安玄拱手道:“末將見過劉將軍。”

劉牢之站起身還了一揖,吩咐親兵道:“拿條幹巾讓楊將軍兩人擦乾雨水,讓灶下送兩碗薑湯來。”

楊安玄笑道:“不妨事,三更半夜就不要勞動伙房的弟兄了。”

看著楊安玄擦雨水,劉牢之打量了一下他。來京口後他不止一次地聽人提過楊安玄,褒貶皆有,第一眼感覺此子英姿勃勃,舉止從容,讓人心生好感。

出京口時王恭派人告知,已命巡江營一部沿水路南下,先行打探叛軍的情報,劉牢之沒有把這隻水師放在心上,他看過地輿圖,南下的河道有些地段狹窄,連艨衝艦都難以通行,光靠幾條走舸,有什麼用。

聯想起兵時巡江營封鎖大江,截斷水路交通,聲稱不準北府軍西向,劉牢之明白這是王刺史想借王泰的叛軍除去巡江營。

劉牢之對王恭的做法深不為屑,身為袍澤,怎可陷友軍於死地。

既然王刺史沒有明令,劉牢之決定裝聾作啞,對這隻前哨不聞不問,死活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楊安玄將布巾交還親衛,把探明王泰大軍八千人駐紮在曲阿縣南三十里,王廞和虞嘯父統率一萬兵馬在他們身後三十里處,準備兩日後合力攻打曲阿縣。

劉牢之將地圖鋪在案上,示意楊安玄在地圖上點指,不時地發聲詢問。

待情況問明後,劉牢之笑道:“楊將軍辛苦了,你送來的情報甚為重要,接下來本官自會處置。你今夜且在營中安歇,明日隨愚一同進軍。”

楊安玄不慌不忙地道:“劉將軍,末將巡江營來了三艘走舸,二百餘人,現駐紮在石牛村旁的河洲。”

說著用手指在地圖點了一下。劉牢之一愣,楊安玄看樣子還有話要說。

“天降大雨,末將出發之時,河水已經漲了兩尺。現在大雨仍未停歇,恐怕河水將要暴漲。”

劉牢之立時明白了楊安玄的意思,笑道:“你莫不是想要用水攻。”

“不錯。劉將軍,從王泰駐營折返石牛村,末將沿途查探地形,發現了幾處低凹處,若是堵截河水,能造成水淹之勢。”

劉牢之撫著鬍鬚,看著地圖上楊安玄所說的地點,思索著可行性。

楊安玄繼續道:“劉將軍,王泰大軍被大雨所阻,明日行程不會太遠,算算路程很可以在曲阿城南的十里左右。”

手指停在鶴溪和九曲河的交匯處,曲阿城南十里處,楊安玄道:“末將靠岸查探過,此地有片開闊地,地勢北高南低,適合大軍駐紮。”

劉牢之目光清冷地望向楊安玄,道:“說說你的想法。”

“此處河岔眾多,若截斷支流,九曲河定然暴漲,漫過河堤。”楊安玄胸有成竹地道:“末將計算過,河水漫至此處,至少深達二尺。”

“二尺?”劉牢之低頭看著地圖,猛然抬頭道:“那便要掌握好放水的時機,不然水勢易漲易退,戰機一瞬而逝。”

楊安玄心悅誠服地道:“將軍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