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在屋內響起,楊安玄慨聲道:“位卑未敢忘憂國,僕素聞王公清操過人、心懷忠謹,才放膽直言相勸。沒想到王公如此見識,楊某失言,請王公恕罪,若無他事僕便告退。”

“且慢”,王恭叫住起身揖禮的楊安玄,道:“安玄這句‘位卑未敢忘憂國’愛國之心昭然,讓老夫慚愧,且安坐,老夫陪禮了。”

屋外的王曇亨同樣被這句擲地有聲的話語震動,更讓他震動的是一向好強的父親居然會向個年輕小子陪禮,這個楊安玄確實了得。

屋內略靜了靜,王恭問道:“安玄,你說朝堂不穩,能否細談?”

楊安玄暗呼一口氣,總算打動了王恭,拱手道:“朝中局勢王公洞若觀火,王公比小子更為明瞭,何用多說。”

王恭嘆了口氣,道:“會稽王專權,重用王國寶此等奸佞,吾恐朝庭從此多事矣。”

楊安玄介面道:“天子本有意用左僕射元琳公、太子少卿茂達公制衡會稽王和王國寶,可是天子突然魘崩,未留遺詔,方有今日之憂。”

嘆息聲再起,王恭道:“朝堂之上,王珣、王雅緘口不言,無非是想著保位持祿,說什麼陳平慎默,以觀將來,荒謬!”

楊安玄笑道:“無非是想學東漢胡廣(3)公而已。”

王恭哈哈大笑,歡聲道:“安玄所言,一針見血。”

王曇亨心中歡喜,父親自京口赴京奔喪,一直神情鬱郁,這還是他第一次發出歡聲。

“安玄,先帝入山陵後,吾將回轉京口,朝中更無人敢直言,該當如何處置?”

王曇亨一驚,父親怎麼向楊安玄問及朝堂大事,此等事應該向朝中重臣問詢才是。

楊安玄沉吟片刻,道:“僕當初聽家父說起,先帝分別委王公、郗公、殷公外任,便是想諸公以州府之力為朝庭外援,屏衛朝堂,僕以為今日之憂恰是先帝遠見所在。”王恭捋須思忖片刻,若有所思地點頭道:“不錯,若是吾與道胤、仲堪齊心合力為元琳等人撐腰,朝堂或能有所改變。”

王曇亨在門外也暗道妙,當初孝武帝遣父親、郗恢、殷仲堪分鎮京口、襄陽、荊州,除了屏衛建康外,同樣有讓他們在外發聲之意,當初楊安玄之父楊佺期兵敗,會稽王有意貶斥,幸虧郗恢和殷仲堪向天子建言,才遷任新野太守。

王恭看了一眼楊安玄,沒想到與這少年郎相談,居然解開心中鬱結,白日會稽王任命劉該為徐州刺史,有意鉗制自己,只要自己能與郗恢,特別是殷仲堪聯合,長江上下游皆在控制,劉該、庾楷之流又能如何。

回到住處酉末,袁濤在書房中等他。

看到楊安玄,袁濤笑容滿面地道:“安玄,你託愚的事情已經有了著落。”

楊安玄沒想到這麼快,看來表兄辦事還是穩妥。

拉著袁濤坐下,楊安玄親手泡茶,聽他詳說經過。

得知趙牙想請自己寫首賀壽詞曲為會稽王祝壽,楊安玄與袁濤相視而笑,這是他的拿手好戲。

…………

十月十四日,孝武帝欞柩葬於隆平陵。天子入山陵之後大臣便可除去喪服,只是還要穿深衣戴素冠,不設宴席、禁舞樂、屠宰、婚嫁等。

司馬道子回到王府,吩咐不見外客,換了身素色的長袍臥在側室的榻上,兩名侍姬替他揉捏著肩膀、輕敲著小腿。

這段時間忙裡忙外,司馬道子身心疲憊,這總攝朝政權力是大,可也累啊,很是懷念喝酒聽歌舞的快樂時光。只是眼下還不是享樂的時候,接下來最主要的事便是送走瘟神王恭。

司馬道子煩躁地踢了踢腿,示意侍姬退下,這些天王恭在朝堂之上動輒批駁,聲色俱厲,自己雖有意緩和關係,看王恭卻不願通融。也罷,孤王再忍他幾天,等他迴歸京口後,朝堂自然清靜。

司馬元顯領著趙牙走進屋來,司馬道子也不起身,對著趙牙道:“子厚來了,有事?”

府中拒客,趙牙卻不是此列,他是司馬道子的親信。

趙牙笑嘻嘻地朝會稽王施了一禮,道:“僕知道大王的誕辰將至,特地託楊安玄為大王寫了曲賀壽曲,待到聖誕之時為大王演唱。”

“哦”,司馬道子翻身坐起,笑道:“難為你還記掛孤王的壽誕,楊安玄是詞曲大家,且把曲詞呈上,孤王要先睹為快。”

“祝壽祝壽。筵開錦繡。拈起香來玉也似手。拈起盞來金也似酒。祝壽祝壽。命比乾坤久。長壽長壽。松椿自此碧森森底茂。烏兔從他汨轆轆底走。長壽長壽。”

看罷賀壽詞,司馬道子開懷大笑,道:“不愧是詞曲大家楊安玄的手筆,這幾句大白話說得孤王心懷大暢。孤王位極人臣,所求無非是長壽二字。”

司馬元顯站在榻旁探首觀看,道:“這個楊安玄才情是有些的,若能做父王的詞臣,王府之中從此不缺新歌舞。”

司馬道子細細品味一番,抬起頭道:“楊安玄才學過人,孤當初薦他做東宮侍讀,便有意栽培。這樣的賢才怎能讓他屈做詞臣。”

司馬元顯撇撇嘴,這個楊安玄在京中鬧出許多事來,父王居然對他喜歡,不能讓他留在京中,要不然豈不要壓自己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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