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笑了起來,問道:“首輔難道不是覺得我年紀輕輕又來自鄉野,根本不懂天下大勢和國家要務,不屑與我說麼?”

竇鼎之陡然睜大了眼,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雖然沒有到不屑,但之前竇鼎之內心中確實覺得楚牧根本不懂現在的國家和天下的情況。

“臣豈敢不屑天子!”竇鼎之拱手道。

“既然首輔說沒有,我也相信。不過捫心自問,比之首輔及諸位閣老,我確實對朝政對天下之事不甚瞭解!哈哈!”楚牧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道:“不過既然我已經知曉了,那就請首輔好好說說,你聯絡西原到底所為何事?”

竇鼎之沉默了一會,一臉嚴肅的說:“議和!”

楚牧點了點頭,並沒有一絲驚訝的樣子,也懶得裝驚訝,問道:“和西原議和,不怕我誤會,滿朝大臣們非議麼?”

“怕!豈能不怕!但該做的事,總得做!”竇鼎之輕聲的說道。

“哦?我堂堂大文天朝上國,此刻已經到了非跟西原議和不可的地步了麼?”楚牧問道。

“陛下剛做了太祖一樣的夢,請問陛下在夢中北宋遭遇靖康之難前,混亂麼?”竇鼎之突然問道。

楚牧沒有想到竇鼎之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並沒有做什麼五千年大夢的他,趕緊在腦中回想北宋的故事。

竇鼎之卻也沒等他想完,自己就接著說道:“臣有時候在想,宋徽宗若是他四十二歲那年就駕崩了,他大概不會是昏君,甚至會是自宋太祖之後,宋朝最為偉大的皇帝!往西征服河湟吐蕃諸部,建隴右都護府;對西夏數次大捷,打的党項人俯首稱臣;向北聯合女真滅了百年宿敵契丹,燕雲十六州收復一半;於內連平宋江方臘兩場起義,朝堂亦是終結了新舊派系之爭,整個國家一派欣欣向榮之勢。誰又能想不過數年,汴梁城破,徽欽北狩……”

說著竇鼎之臉上露出深深的惋惜之情,又道:“我大文自是遠勝趙宋!但就國勢而言,則又有式微之態,否則西原豈敢覬覦中土,南黎南水又豈敢懷有二心。此刻國家內憂外患兼有之,環環相扣若是內外皆有變,那就麻煩了!故而臣得先行穩住西邊,其他之事徐徐圖之!”

竇鼎之敢拿宋徽宗舉例子還是需要勇氣的,畢竟很可能讓楚牧懷疑他是在將自己暗比昏君。

不過越是這樣,越讓楚牧覺得首輔說的是真心話,點了點頭道:“首輔之前不告訴我,怕我駁了此事,現在說不怕麼?”

“之前是臣誤解了陛下!”竇鼎之笑了起來,道:“臣過去確是有些輕忽了陛下,也可以說不了解陛下!但陛下先是做了太祖之夢,那日在御書房又提了對南黎南水分而治之之策。臣就知道臣誤解陛下了!陛下是聰慧英明之主,應該能理解臣的想法和苦衷!”

竇鼎之話說到了這一步,楚牧覺得自己也得表個態了,道:“既然首輔這麼說了,我也實話實說,起初聽說你和西原聯絡,我確實不悅!一想到你竟然揹著我幹這種事,更是火冒三丈!甚至懷疑你對大文的忠誠!”

聽到皇帝說這話,竇鼎之並沒有感覺奇怪,要是皇帝知道了這事沒有生氣那才是奇怪。

“直到我知道了首輔這麼做是經過先帝的首肯的!”楚牧說道。

竇鼎之陡然一驚,有些詫異的看著年輕的皇帝,他沒有想到楚牧會知道這事。

竇鼎之宰輔二十餘年,自是知道私自聯絡西原的後果,但他敢這麼做又沒有提前告知楚牧,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本來就是奉旨辦事。

奉的永平帝的旨意!

在世人看來永平帝是仁德之君,在位期間多次減免百姓賦稅,雖然不少朝中大臣私下非議他為了自己的美名,完全不顧國家財政情況。

但能平穩執政二十一年,永平又豈能不知國庫空虛的情況。但自己減的稅總不能自己再加回來吧!既然不能開源他就節流,他本想裁減朝廷冗員,說來這也是看《夢中五千年》宋朝那段得來的靈感。只是一開始沒想到,對自己的執政近衛軍下刀子,既頭疼又收效甚微。

無論他數次下旨督辦,還是首先大砍宮中用度為各級衙門打樣樣,最後裁了三年冗員裁的聊勝於無,還使得各地官員紛紛反彈,朝中也整日吵來吵去。

這一點竇鼎之早就猜到了,在他看來想動龐大的官僚集團,必須得是一位強勢皇帝方才有可能。至於永平帝,他很精明但遠遠算不上強勢。

無奈之下永平帝只得將目光轉向了相比於武宗時期已經減重許多的軍方。大文的軍隊多寡在永平帝看來幾乎就是看西原對自己的威脅,想要裁軍首先就得去緩和與西原的關係。這一點上,他和竇鼎之想到一起去了,但即使皇帝和首輔意見一致,也不敢貿然行事。須知天下議論輿論洶洶。

於是竇鼎之只能暗地裡運作此事,哪知道前後聯絡了兩年,永平帝都駕崩了,才算是和西原三大聖卿之一的弘法聖卿牽上線。

只是這事一直秘密進行,連內閣另外三位閣老都毫不知情,楚牧怎麼會知道的?

竇鼎之沒有詢問楚牧為何會知道這事,因為這個問題很蠢,只是道:“陛下英明,什麼事都瞞不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