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三人圍著桌子一起吃飯,霧家雖然規矩多,倒也沒有完全的“吃不言”的規矩,席間,霧耀幾次讓容嬤嬤把霧知夏多看一眼的菜布給她,對霧知夏這個孫女可謂是看重極了。

馬氏看著眼睛疼,外孫女兒柔姐兒在的時候,老太爺幾乎從不過問,一桌吃飯更是從未有過。

老太爺的偏心可以說是不加掩飾。

用過晚膳,天已經漆黑,快交二鼓。

霧耀卻沒有讓人立刻就送霧知夏回去,而是留下她說了一會兒話,全是關於醫術上面的問題,既有考究的意思,又很好奇,霧知夏小小年紀,竟然能將王家陪嫁的醫書全部背完。

本來只想淺問兩句,誰知,霧知夏帶給他太多驚喜,這個孫女在醫學上有著驚人的天賦。

霧知夏幫老太爺請了個平安脈,便點出了老太爺身體上的幾個毛病,夜裡睡覺不安穩,每到天氣交變的時候,寅時時分會咳嗽小半個時辰,無法入眠,到了冬日,子時過後,手足才會漸漸變暖,府裡的大夫琢磨了好幾個方子,老太爺服用後,都沒有多大效用。

“祖父,若單憑脈象,祖父的身體並無大礙,想必大夫開的方子多是給祖父補氣血,平肺火,滋陰補陽,故而效果不大。藥若對症,便是良藥,若不對症,不但不能治病,反而危害身體。故而前朝大醫溫載之曾在《溫氏醫案咳嗽》中曾經說過,‘醫不難於用藥,而難於認證’。”

霧耀撫著鬍鬚,緩緩點頭,“依夏姐兒看,祖父的病,當如何治?”

“祖父本無恙,自然不需要治,不過,孫女可以針對祖父的身體,開個藥膳方子,不出三日,祖父的這些症狀便可緩解,用完今秋,以後都不會再復發了。”

霧耀眉開眼笑,這個孫女兒啊,以前他沒有發現,竟還如此懂人心,一句“無恙”便令他欣喜異常。

年紀大了,誰願意聽別人說自己有病呢?

馬氏的臉色很不好看,她跟霧耀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對他最是瞭解,霧耀看似含笑溫雅,如圭如璧,實則性情最是淡漠疏離,除了對霧知夏,她還從未見霧耀對誰如此溫和以待。

“那我就等夏姐兒幫我調理身體了。”霧耀倒也沒有覺得孫女兒託大,反而頗為欣賞她的自信。

馬氏已經氣得渾身打哆嗦,霧耀也太過偏心了,都是他的孫女,雪碧柔還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所出,霧知惠性子雖然軸了一點,霧耀也說這個孫女真性情,但並沒有見霧耀對別的孫女這麼上心。

眼見夜已經深了,霧知夏方起身告辭,“祖父,您公務雖然繁忙,平日裡還是該早些休息。夫寢處有時,飲食有節,逸勞有度,無疾苦也。”

霧耀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他今日才算知道,他這孫女兒真是個妙人。霧耀被推崇為士林領袖,又如何不知,霧知夏改了孔子家語中的原話。

《孔子家語·五儀》:“夫寢處不時,飲食不節,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

馬氏陰沉著一張臉,她忍耐多時,正要吩咐容嬤嬤送霧知夏回去,便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看過來,提醒道,“祖母,我孃親的嫁妝,您別忘了盤點一番,何時妥當了,吩咐人把賬冊送到我院子裡去。”

哐當!

馬氏手裡的十八子手串掉到了地上,串線斷了,珠子滾得滿地都是。

容嬤嬤忙彎腰撿珠子,霧知夏朝地上看了一眼,她知道馬氏很喜愛這手串,沒敢幫忙,怕馬氏氣到極致,把好好的手串給廢了,便屈了屈膝,轉身離去。

霧耀的目光落在珠子上,聲音平靜得古井無波,他什麼都沒有問,馬氏卻巴不得他能過問一句。

馬氏等著容嬤嬤把珠子撿得差不多了,她方透過氣來,“夏姐兒這孩子,越大越沉不住氣了,我當祖母的幫她打理她孃親的嫁妝,她有什麼不放心的?難不成我還昧了不成?”

霧耀看向馬氏,依然不說話,但目光依舊冷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