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香琴歡歡喜喜地退下。難得見娘娘有這般開心的時候。她們做下人的,無不鬆了口氣。

據說這是烏雅家剛送進宮的自釀梅花酒,對著雪景小酌一杯,很襯這樣大雪飄零的天氣。只是,他才八歲,適合飲酒嗎?

胤禛斂眉思忖,轉著手中精巧的杯盞,剛抿了一小口,就見他的生母已經灌下了五六杯。

“禛兒怪額娘嗎?”藉著上來的酒勁,君怡苦澀地笑問,隨即不待胤禛有所回答,望著窗外兀自自言自語道:“怎麼可能不怪額娘呢?!你與宜妃都能走得那麼近,卻獨獨不來探望額娘……也是……我是個不祥的母親。呵……生的孩子……一個個地都選擇離開我……”與生離死別無異呵。

“我沒怪過你。”胤禛直直望著她,黝黑的眸子如黑珍珠般晶亮坦蕩。

他不是不懂事的嬰兒,自出生就知道他生母的不得已。

雖然他曾想過,三歲之前見他一面難,三歲之後難道就不能如宜妃那樣,經常去他養母的寢宮,或是他獨居的東三所探望他嗎?

如今,他懂了,她自認不祥,怕他成為又一個小七,或是胤祚……

“真沒怪額娘嗎?”君怡無暇拭去眼角淌下的熱淚,抬眼看著胤禛低聲追問。忽地,她抖著手撫上他的頭,輕輕碰觸,見他沒有躲避的意思,莞爾一笑,“一直就想這般摸摸你,四兒……”

…………

吩咐香琴安頓好醉至酣睡的君怡後,胤禛披上乾燥的外袍,離開了永和宮。

小心地踩著積雪,緩步往東三所走去。身後跟著的小李子時不時地抬眼偷望他,想是猜不出今日的主子,怎的這般不怕冷,冰天雪地的,還在散步……

他的確沒有覺得冷。相反,心頭因酌下的梅花釀,而陡生燥意。

前世的他,是應家長房的嫡子。卻是個沒孃的孩子。母親在生他時難產。至於唯一的妹妹,是他那個懦弱無能的父親應復生耐不住寂寞在外頭與情婦所出的女兒,幸而在那次之後,應復生自願結了扎,沒再允許其他女人有機會誕下應家的子嗣。否則,他不介意讓母親帶來應家的嫁妝,以及留給他的遺產,全數割裂出應家只剩空殼的產業。

故而,母愛於他而言,前世不曾感受過,今生也不會奢望。

更何況,生於帝王之家,處於**深宅,他從不期望自己會擁有一段感人至深的情感。

親情也好,愛情也罷,與他無關。

能做的,就是低調地混在皇宮,高效地發展產業。無論會否繼承皇族大統,他都不會讓自己處於被動的地位。

只是,隨著康熙莫名的看重,佟貴妃越發的依賴,德妃醉意的袒露,他不由得有些怔忡。

皇室,究竟能否寄於信任?親情,能否值得嘗試?

隨手接了幾片隨風漫舞的雪片,看著它慢慢融化於掌心間。

低斂的眼底閃過一絲未明的清朗。隨即揚了揚唇,加快步伐,往東三所行去。

…………

“鷹,明個兒出宮一趟。趁早將皇阿瑪給的任務辦了。”回到住所,換下外袍後,胤禛就鑽入了生了碳盆的書房。

輕撫著桌案上攤開的羊皮地圖,頭也不抬地說道。

“爺,明個兒有宮宴。”祈鷹出現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提醒。每年臘月二十八,皇上攜嬪妃皇子齊齊宴請王公大臣及家眷的日子。

“趕得及回來就好。或是……你出宮查探,我留下赴宴?”他瞥了祈鷹一眼,唇角微揚。若真如此,他也樂得輕鬆。

“主子!”祈鷹無奈地撇撇嘴。寸步不離主子是他身為暗衛的本分與職責。他不知其他暗衛守護的皇子對他們是怎樣的態度,可他近身保護的主子卻一再以趕離他為樂。

“那就這麼說定了。明日請完安,咱們離宮。”胤禛收回視線的同時,祈鷹也瞬間消失。

目光落在老舊的羊皮地圖上。

“不管你是否與我一樣。那兩箱寶貝可不能全由你得了去……”他淡淡一笑,似是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