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靜溪在稻香園呆了一個多時辰,臨近午時去了芙澤縣城,說是要與趙老爺相聚,順便探望柯震武。

“哎呦,你是沒瞧見吶,我今兒真算是開了眼了!”

午後,孟家新居的前院兒裡,春喜搬一張小杌子坐在花小麥身旁,手中捧一盞濃稠香糯的紅豆沙,正說得七情上面口沫橫飛。

“看那情形,兩人多半是老相識了,保不齊從前,還有點什麼關係。”

她抿一口紅豆沙,抹抹嘴,挑眉皺鼻子地道:“那省城來的宋老闆,年紀總有三十來歲,是嫁了人的罷?嘖嘖嘖,居然就直接上手,與汪師傅拉拉扯扯起來,也不怕被人瞧見!我記得小麥妹子你說過,她開的那勞什子桃源齋,在省城是很有名氣的,怎麼說她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吧,這要是傳了出去,往後她還能做人嗎?喲,我這些年,看過的事兒可也不算少了,今天卻真真兒大長見識!”

孟老孃平日裡不愛管閒事,今天是難得的好興致,眼睛瞪得溜圓,抱著興桃在旁邊當捧哏:“那汪師傅,也沒躲開?”

“躲啊,怎麼不躲?”春喜一拍腿,“可那宋老闆到底是個女子,難不成還能下死勁兒推她?汪師傅拂開她的手,她便又貼上去,後院攏共就那麼大點地方,汪師傅能往哪藏?”

孟老孃便在口中嘰裡咕嚕地感嘆兩聲。

花小麥聽得直搖頭,實在按捺不住,抬臉道:“娘,興桃好歹是個男孩兒,您抱著他聽這種家長裡短的閒話,不大好吧?”

“……你腦子長泡了?”孟老孃看怪物似的往她臉上一瞟,繼而便是一個白眼翻上天,“他才這麼點大,能聽懂什麼?你以為你兒子是神童啊?”

花小麥沒工夫和她鬥嘴。轉過頭去拉住春喜,有點無奈地道:“嫂子,咱們還是說正經的,你說他二人湊在一處談論許久。到底是在說什麼?”

“不就是那姓宋的女人在一個勁兒地叫苦嗎?”

春喜不假思索地道:“說什麼她一個女人,在省城支撐一間食肆格外難,廚房裡的師傅們手藝沒法兒讓人放心,她縱是再忙,也不得不每天去鋪子上盯著,實在分身乏術,很需要個信得過的人替她將廚房的一應事體打理妥當。話裡話外那意思,不就是盼著汪師傅去替她統領後廚嗎?”

花小麥先是一怔,繼而便抿唇輕笑一聲。

雖不曾親耳聽見,但宋靜溪的那套說辭。怎麼都讓人覺得似曾相識。

將近兩年之前,這女人也曾在她面前說過同一番話,情真意切,字字誠懇,彷彿在這世上。唯有她才是那個可以被倚靠的人。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就憑宋靜溪那一腦袋的主意,這麼多年,又何至於連個靠譜的廚子都尋不到?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統領後廚的好幫手,而只是希望,能有人在適當的時候助她一臂之力,無論花小麥還是汪展瑞。其實都一樣。

說起來,再過兩三個月,就又到了該舉辦八珍會的時候了啊……

兩年前,為了對抗韓風至,宋靜溪巴巴兒地將她請了去,甜言蜜語說了個盡。這一回把念頭轉到汪展瑞身上,又是為了對付誰?

花小麥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

自己並沒有任何對不住宋靜溪的地方啊,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還曾幫過她的大忙,替她保守秘密。但如今,她卻跑來挖稻香園的牆腳了。

“小麥妹子?”

見花小麥久久不說話,春喜便在她肩頭推了一把,目光中透出問詢之意:“這是怎麼了,犯糊塗了?”

花小麥忙收回思緒衝她笑笑:“沒事,嫂子你接著說,汪師傅聽見宋老闆的話之後,作何反應?”

“他?”春喜撇撇嘴,一股腦喝光碗裡剩下的紅豆沙,“他倒是一直耷拉著腦袋沒接茬,可他心裡頭怎麼想,誰曉得?喙,我把話擱在這兒,他兩個啊,十有是老相好。那汪師傅也是年近三十的人了,一直沒娶媳婦,保不齊就是因為還惦記著人家呢,你覺著,他真能半點不動心?”

“唔。”花小麥淡淡地應了一聲,“宋老闆那句‘當初我也是沒了法子了’,嫂子可知是何意?”

“這個……我還真不大清楚。”春喜很是懊喪地搖了搖頭,“不過那宋老闆瞧著比汪師傅大一些似的,敢是當年等不得,先嫁了人,因此覺得有愧?”

花小麥笑了笑:“有可能。”心裡覺得煩,不想再在這事上打來回,話鋒一轉,“對了,芸兒和文秀才兩個,還是那德性?”

春喜不懂她為何突然將話題引到這上頭,愣了一下,方才道:“呃……他倆應是無礙吧?早晨我見文秀才腆著臉去找芸兒說話,芸兒沒搭理他,不過我想著,以那丫頭的性子,也撐不了多一會兒的。你只瞧著吧,說不定明兒一早你再去鋪子上,兩人就已歡天喜地和好了!”

“那便好。”花小麥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順手將興桃從孟老孃那兒接了過來。

“嫂子你回鋪子上忙吧,我今兒就不去了,想歇歇。”

春喜原本還想多問兩句,一抬眼卻發現她臉色不大好看,當下也不好再多說了,點頭應了一聲,囑咐她若身子不舒坦就好生歇著,也就快步走出院門。

花小麥摟著興桃發了一會兒呆,只覺得渾身不得勁,思忖片刻,陡然抬頭望向孟老孃。